第27章 葬神仙马秀才送丧思父母匡童生尽孝[第1页/共5页]
那知这伍相国殿后有极大的处所,又有花圃,园里有五间大楼,四周窗子望江望湖。那人就住在这楼上,邀马二先生上楼,见礼坐下。那人四个长随,齐划一整,都穿戴绸缎衣服,每人脚下一双新靴,上来谨慎献茶。那人叮咛备饭,一齐应诺下去了。马二先生举眼一看,楼中间挂着一张匹纸,上写冰盘大的二十八个大字一首绝句诗道:
洪憨仙道:“先生久享大名,书坊敦请不歇,本日因甚闲暇到这祠里来求签?”马二先生道:“不瞒老先生说,晚学本年在嘉兴选了一部文章,送了几十金,却为一个朋友的事垫用去了。现在来到此处,虽住在书坊里,却没有甚么文章选。寓处盘费已尽,内心迷惑,出来闲逛逛,要在这仙祠里求个签,问问可有发财机遇。谁想遇着老先生。已经说破晚生苦衷,这签也不必求了。”洪憨仙道:“发财也不难,但大财须缓一步,目今临时发个小财,好么?”马二先生道:“只要发财,那论大小!只不知老先生是甚么事理?”洪憨仙沈吟了一会,说道:“也罢,我现在将些须物件送与先生,你拿到下处去试一试。如果有效验,再来问我取讨,如不相干,别作商讨。”因走进房内,床头边摸出一个包子来翻开,内里有几块黑煤,递与马二先生道:“你将这东西拿到下处,烧起一炉火来,取个罐子把他顿在上面,当作些甚么东西,再来和我说。”
前面一行写“露台洪憨仙题”。马二先生看过《纲鉴》,晓得“南渡”是宋高宗的事,屈指一算,已是三百多年,现在还在,必然是个神仙无疑。因问道:“这佳作是老先生的?”那神仙道:“憨仙便是贱号。偶尔遣兴之作,颇不敷观。先生若爱看诗句,前时在此,有同抚台、藩台及诸位当事在湖上唱和的一卷诗,取来就教。”便拿出一个手卷来。马二先生放开一看,都是各当事的亲笔。一递一首,都是七言律诗,咏的西湖上的景,图书新奇,实在赞了一回,收递畴昔。捧上饭来,一大盘稀烂的羊肉、一盘糟鸭、一大碗火腿虾圆杂脍,又是一碗清汤,虽是便饭,却也这般热烈。马二先生腹中尚饱,因不好孤负了神仙的意义,又极力的吃了一餐。撤下家伙去。
马二先生送殡返来,还是到城隍山吃茶,忽见茶馆中间添了一张小桌子,一个少年坐着测字。那少年虽则肥大,却另有些精力,却又古怪,面前摆着字盘笔砚,手里却拿着一本书看。马二先生内心惊奇,假作要测字,走近前一看,本来就是他新选的《三科程墨持运》。马二先生竟走到桌旁板凳上坐下。那少年丢下文章,问道:“是要测字的?”马二先生道:“我走倒了,借此坐坐。”那少年道:“请坐,我去取茶来。”即向茶馆里开了一碗茶,送在马二先生跟前,陪着坐下。马二先生见他乖觉,问道:“长兄,你贵姓?可就是这本城人?”那少年又瞥见他戴着方巾,晓得是学里朋友,便道:“晚生姓匡,不是本城人。晚生在温州府乐清县住。”马二先生见他戴顶破帽,身穿一件单布衣服,甚是蓝缕,因说道:“长兄,你离家数百里,来省做这件门路?这事是寻不出大钱来的,连饣胡口也不敷。你本年多少尊庚?家下可有父母老婆?我看你这般好学,想也是个读书人。”那少年道:“晚生本年二十二岁,还未曾娶过老婆,家里父母俱存,自小也上过几年学,因是家寒有力,读不成了。客岁跟着一个卖柴的客人来省会,在柴行里记账。不想客人消折了本钱,不得回家,我就流落在此。前日一个故村夫来,说我父亲在家有病。于今不知个存亡,是这般痛苦。”说着,那眼泪如豆子大掉了下来。马二先生实在侧然,说道:“你且不要悲伤。你尊讳尊字是甚么?”那少年收泪道:“晚生叫匡迥,号超人。还未曾叨教先生仙乡贵姓。”马二先生道:“这不必问。你方才看的文章,封面上马纯上就是我了。”匡超人听了这话,仓猝作揖,磕下头去,说道:“晚生真乃‘有眼不识泰山’!”马二先生忙还了礼,说道:“快不要如此,我和你萍水相逢,斯文骨肉。这测字到晚也有限了,长兄何不收了,同我到下处谈谈?”匡超人道:“这个最好。先生请坐,等我把东西收了。”当下将笔砚纸盘收了,做一包背着,同桌凳寄在对门庙里,跟马二先生到文瀚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