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金锁记(3)[第3页/共5页]
季泽道:“你信也罢,不信也罢!信了又如何?反正我们半辈子已经畴昔了,说也是白说。我只求你谅解我这一片心。我为你吃了这些苦,也就不算冤枉了。”
固然他不向她哭穷,凡是谈到银钱买卖,她总感觉有点伤害,便岔了开去道:“三mm好么?腰子病迩来发过没有?”季泽笑道:“我也有好久没见过她的面了。”七巧道:“这是甚么话?你们吵了嘴么?”季泽笑道:“这些时我们倒也没吵过嘴。不得已在一起说两句话,也是可贵的,也没那闲情逸致吵嘴。”
七巧的一只脚有点麻,她探身去捏一捏她的脚。仅仅是一顷刻,她眼睛里蠢动着一点和顺的回想。她记起了想她的钱的一个男人。她的脚是缠过的,尖尖的缎鞋里塞了棉花,装成半大的文明脚。她瞧着那双脚,内心一动,嘲笑一声道:“你嘴里固然承诺着,我如何晓得你内心是明白还是胡涂?你人也有这么大了,又是一双大脚,那里去不得?我就是管得住你,也没阿谁精力整天看着你。按说你本年十三了,裹脚已经嫌晚了,原怪我迟误了你。顿时这就替你裹起来,也还来得及。”
七巧笑道:“有福之人不在忙吗!你一贯就是无牵无挂的。”季泽笑道:“等我把屋子卖了,我还要无牵无挂呢!”
有人在跟前,季泽不便说甚么,只是浅笑。七巧仿佛没话找话说似的,问道:“你卖屋子,联络得如何了?”
七巧面前仿佛挂了冰冷的珍珠帘,一阵热风来了,把那帘子紧紧贴在她脸上,风去了,又把帘子吸了归去,气还没透过来,风又来了,没头没脸包住她――一阵凉,一阵热,她只是淌着眼泪。玻璃窗的上角模糊约约反应出胡衕里一个巡警的缩小的影子,晃着膀子踱畴昔,一辆黄包车悄悄在巡警身上辗过。小孩把袍子掖在裤腰里,一起踢着球,奔出玻璃的边沿。绿色的邮差骑着自行车,复印在巡警身上,一溜烟掠过。都是些鬼,多年前的鬼,多年后的没投胎的鬼……甚么是真的,甚么是假的?过了春季又是夏季,七巧与实际落空了打仗。
长白把桌上的铜板一掳,笑道:“不跟你来了。”长安道:“我们用糖莲子来赌。”春熹道:“糖莲子揣在口袋里,看脏了衣服。”长安道:“用瓜子也好,柜顶上就有一罐。”便搬过一张茶几来,踩了椅子爬上去拿。慌得春熹叫道:“安姐儿你可别摔交,转头我担不了这干系!”
姜家大房三房里的后代都进了洋书院读书,七巧到处用心跟他们比赛着,便也要送长白去投考。长白除了打小牌以外,只喜好跑跑票房,正在那边朝夕勤奋吊嗓子,只怕进黉舍要担搁了他的功课,便不肯去。七巧无法,只得把长安送到沪范女中,托人说了情,插班出来。
季泽脱下了他那湿濡的白香云纱长衫,潘妈绞了手巾来代他揩擦,他理也不睬,把衣服夹在手臂上,竟自扬长出门去了,临行的时候向祥云道:“等白哥儿下了学,叫他替他母亲请个大夫来看看。”祥云吓胡涂了,连声承诺着,被七巧兜脸给了她一个耳刮子。
七巧不知不觉有些胆怯,走得远远的,倚在炉台上,神采渐渐地变了。季泽跟了过来。七巧垂着头,肘弯撑在炉台上,手里擎着团扇,扇子上的杏黄穗子顺着她的额角拖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