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红玫瑰与白玫瑰(6)[第2页/共3页]
浴缸里放着一盆不知甚么花,开足了,是柔滑的黄,虽没淋到雨,也像是感到了雨气,脚盆就放在花盆隔壁,振保坐在浴缸的边沿,哈腰洗脚,谨慎不把热水溅到花朵上,低下头的时候也闻见一点成心偶然的暗香。他把一条腿搁在膝盖上,用手巾揩干每一个脚指,俄然疼惜本身起来。他看着本身的皮肉,不像是本身在看,而像是本身以外的一个爱人,深深哀痛着,感觉他白糟蹋了本身。
振保走去拿他的雨衣穿上了,一起扣钮子,回到客堂里来,裁缝已经不在了。振保向烟鹂道:“待会儿我不定甚么时候返来,晚餐不消等我。”烟鹂迎上前来承诺着,仿佛另有点心慌,一双手没处安排,急于要做点事,顺手捻开了无线电。又是国语消息陈述的时候,屋子里充满另一个男人的声音。振保感觉他没有说话的需求了,回身出去,一起扣钮子。不知如何有那么多的钮子。
客室里大敞着门,听得见无线电里那朴重明朗的男人侃侃发言,都是他有理。振保想道:“我待她不错呀!我不爱她,但是我没有甚么对不起她的处所。我待她不能算坏了。轻贱东西,约莫她晓得本身太不可,必须找个比她再轻贱的。来安抚她本身。但是我待她这么好,这么好――”
振保把手抵着玻璃窗,清楚地感觉本身的手,本身的呼吸,深深哀痛着。他想起碗橱里有一瓶白兰地酒,取了来,倒了满满一玻璃杯,面向外立在窗口渐渐呷着。烟鹂走到他背后,说道:“是该当喝口白兰地暖暖肚子,不然真要着凉了。”白兰地的热气直冲到他脸上,他变成火眼金睛,掉过甚来仇恨地看了她一眼。他讨厌那样的殷勤干脆,特别讨厌的是:她仿佛在背后窥测着,看他晓得多少。
屋里的烟鹂大抵还是心境不宁,啪地一声,把无线电关上了。振保站在门洞子里,一下子像是噎住了气,如果听众关上无线电,电台上滚滚说的人能够晓得的话,就有那种感受――俄然的堵塞,胀闷的空虚。他立在阶沿上,面对着雨天的街,立了一会,黄包车过来兜买卖,他没讲价就坐上拉走了。
三轮车在波浪中行驶,水溅潮了身边那女人的皮鞋皮夹子与衣服,她闹着要他赔。振保笑了,一只手搂着她,还是去泼水。
连续下了一个月的雨。有一天,老妈子说他的访绸衫洗缩了,要把贴边放下来。振保坐在床上穿袜子,很随便的模样,说道:“让裁缝拿去放一放罢。”余妈道:“裁缝好久不来了。不知下乡去了没有。”振保内心想:“哦?就这么轻易就断掉了吗?一点豪情也没有――真是肮脏的!”他又问:“如何?端五节没有来收帐么?”余妈道:“是小门徒来的。”这余妈在他家待了三年了,她把小褂裤叠了放在床沿上悄悄拍了它一下,固然没朝他看,脸上那暖和衰老的浅笑却带着点安抚的意味。振保生起气来。
而后,连烟鹂也没法替他辩白了。振保不拿钱返来养家,女儿上学没有学费,每天的小菜钱都成题目。烟鹂这时候倒变成了一个英勇的小妇人,快三十的人了,她俄然长大了起来,话也说得流利动听了,滚滚向人哭诉:“如许下去如何得了呵!真是要了我的命――一家长幼靠他一小我,他如许下去厂里的事情也要弄丢了……疯了心似的,要不就不返来,一返来就打人砸东西。这些年了,他不是如许的人呀!刘先生你替我想想,你替我想想,叫我这日子如何过?”
那天下午他带着个女人出去玩,用心兜到家里来拿钱。女人坐在三轮车上等他。新晴的气候,街上的水还没退,黄色的河里有洋梧桐团团的影子。对街一带小红屋子,绿树带着青晕,烟囱里冒出湿黄烟,低低飞着。振保拿了钱出来,把洋伞打在水面上,溅了女人一身水。女人尖叫起来,他跨到三轮车上,哈哈笑了,感到一种拖泥带水的欢愉。昂首望望楼上的窗户,约莫是烟鹂立在窗口向外看,像是浴室里的墙上贴了一块有黄渍的旧把累丝茶托,又像一个浅浅的白碟子,心子上沾了一圈茶污。振保又把洋伞朝水上打――打碎它!打碎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