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沉香屑第一炉香(2)[第1页/共5页]
梁太太传闻侄蜜斯来了,倒迟疑了一下。她对于银钱买卖,一贯是细心的,此次筹算在侄女儿身上大破悭囊,本身还拿不定主张,不晓得这小妮子是否有出息,值不值得投资?这笔学费,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幸亏钱还没有过手,无妨趁今晚宴客的机遇,叫这孩子换件衣裳出来见见客。鄙谚道:“真金不怕火烧。”天然立见分晓。只是一件,明天在坐的男女,都是配好了搭子的,此中安插,煞费苦心。如果这妮子果然一鸣惊人,雏凤清于老凤声,必将引发一番骚动,粉碎了均衡。如果薇龙不济事的话,却又不妙,嘉会中夹着个木头似的孩子,更觉绝望;另有一层,眼馋的人太多了。梁太太瞟了一瞟她劈面坐着的阿谁干瘪小老儿,那是她全盛期间无数的恋人中硕果仅存的一个,名唤司徒协,是汕头一个小财主,开有一家珐琅马桶工厂。梁太太交游虽广,向来侧重于香港的地头蛇,带点官派的名流阶层,对于这一个买卖人之以是恋恋不舍,倒是因为他知情见机,工于内媚。二人订交久了,梁太太对于他竟有三分怕惧,凡事碍着他,也略存顾忌之心。司徒协和梁太太,二十年如一日,也是因为她摸熟了本身的脾气,体贴入微,并且梁太太对于他固然不倒贴,却也不需他破钞,借她处所请宴客,场面既标致,应酬又殷勤,何乐而不为。明天这牌局,便是因为司徒协要回汕头去嫁女儿,梁太太为他饯行。他如果看上了薇龙,只怕他就回不了汕头,引发各种枝节。梁太太因低声把睨儿唤了过来,叮咛道:“你去对付对付葛家那孩子,就说我这边分不开身,明天早上再见她。问她吃过了晚餐没有?那间蓝色的客房,是拨给她住的,你领她上去。”
楼下吃完了饭,重新洗牌入局,却分了一半人开留声机跳舞。薇龙一夜也未曾合眼,才合眼便恍忽在那边试衣服,试了一件又一件,毛织品,毛茸茸的像富于教唆性的爵士乐;厚沉沉的丝绒,像愁闷的古典化的歌剧主题歌;柔滑的软缎,像《蓝色的多瑙河》,凉阴阴地匝着人,流遍了满身。才迷含混糊盹了一会,音乐调子一变,又惊醒了。楼下正奏着气急吁吁的伦巴舞曲,薇龙不由想起壁橱里那条紫色电光绸的长裙子,跳起伦巴舞来,一踢一踢,淅沥沙啦响。
那是个潮湿的春季的早晨,香港山上的雾是最驰名的。梁家那白屋子黏黏地溶化在白雾里,只瞥见绿玻璃窗里闲逛着灯光,绿幽幽地,一方一方,像薄荷酒里的冰块。垂垂地冰块也化了水――雾浓了,窗格子里的灯光也消逝了。梁家在这条街上是独门独户,柏油山道上空落落,静悄悄地,却摆列着一行汽车。薇龙暗道:“明天来得不巧,姑妈宴客,那里偶然候来号召我?”一起拾级上街,只要小铁门边点了一盏赤铜攒花的仿古宫灯。人到了门边,仍然感觉门里鸦雀无声,不像是有客,侧耳谛听,方才模糊闻声清脆的洗牌声,想必有四五桌麻将。香港的深宅大院,比起上海的松散,漂亮,经济空间的房屋,又另有一番气象。薇龙正待揿铃,陈妈在背后说道:“女人细心有狗!”一语未完,真的有一群狗齐打伙儿一递一声叫了起来。陈妈着了慌,她身穿一件崭新蓝竹布罩褂,浆得挺硬。人一窘,便在蓝布褂里打旋磨,擦得那竹布淅沥沙啦响。她和梁太太家的睇睇和睨儿普通的打着辫子,她那根辫子却扎得杀气腾腾,像武侠小说里的九节钢鞭。薇龙俄然之间感觉本身并不熟谙她,向来没有效客观的目光看过她一眼――本来本身家里做熟了的仆人是如许的上不得台盘!因道:“陈妈你去吧!再担搁一会儿,山上走路怪怕的。这儿两块钱给你坐车。箱子就搁在这儿,自有人拿。”把陈妈打发走了,然后揿铃。小丫头通报出来,内里八圈牌方才打完,正要退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