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施恩[第2页/共3页]
“这包子已受了污,你为何还食用。”
数月的流亡,让他认清了人道的凉薄与贪婪,看清了世道暗中——厚利。若无显赫家世背景抑或是款项相诱,纵你身含委曲,亦无人替你鸣冤。可他一铮骨男儿,焉能屈身折节替人拾屐,故而所谓的抱负,在这怪诞的世道面前俱是空谈!
“呵,一番美意?”倚墙之人——沈慕卿忽而仰首大笑,带着难以化开的沉痛,声声讽刺,“当今天下,世态炎凉,民气不古,那个会无端恩赐。本日你施恩予我,谁知你他日但是要我以命相报,呸!”
落下的竹箸似戳中了甚么硬物,他猜疑翻搅,竟从饭食里搜出一锭银子来!
蒸腾的热气被雨水打散,寂静的时候中,包子被大雨浸烂成一滩。
季拂心方发明这声出自倚墙之人,一时迷惑心起,怀着深意细细打量那人。那人年纪不大,似同本身春秋相仿,不到弱冠之龄,虽描述落魄,但他的声音倒是中气实足,此中铮铮傲骨清楚可闻,季拂心敢必定,此人如果洗净一身污垢,定是器宇不凡之人。
天子无道,赋税严苛,尤以农税为重。为农百姓叫苦连天,难以充饥。走投无路,或偷或抢,只为坐入牢中,享一餐发馊的饱饭。而不肯为恶之人,则饿死街头,成为饿犬之食。端看此人衣衫褴褛,满面尘霜,怕是又一不堪重税而弃田流浪的农夫。
沈慕卿震身惊诧,竟难出一回嘴之言。
美意相赠的包子被人打翻,小僮怒意马上被扑灭,不顾礼节对着季拂心嗔怨:“少爷,方才我说了,恩施不得,施不得!你瞧瞧,此人甚么态度。”
“心之所志,当贯于行而非止于说。若真有济世之心,当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前路难行,则另辟门路,前有停滞,则披荆斩棘!”季拂心愈发冲动,迎着对方惊诧双瞳,字字吐清,“现在你不过空口大话,纵你弃志,天子不会痛心少一良才,百姓不会可惜无你相济。但若他日你得登高位,凌于天下,何惧无人不识君之高义,何惧小人当道阻你兼济天下!”
“你懂甚么!”沈慕卿蓦地抬首,乱发下的一双眼竟是锋利非常,如若利刃出鞘锋芒大绽,“我习武十数载,自幼以建功立业报效朝廷为夙志。怎料世道险恶,天子昏庸宦海腐朽,一腔抱负无处可施,还落至如此地步!投身宦途又能如何,抵不过贿赂公行爬至高位,比不过天子一道拔擢小人圣意!”
“我不消你怜悯。”一道男音穿透雨声,声音沙哑,如同钝锯磨着朽木,咿呀刺耳。
哐啷——
啪!
他看向手里的食盒,热气腾腾,仍留有那人手的余温。不假思考将其翻开,香味芬芳飘出,雨丝万千,无伞遮挡的他唯有双手度量,将首低垂,护着这可贵的一餐饱饭。他好似用了平生力量,方缓缓举箸,一饭入口,烫得他禁不住热泪盈眶。
小僮却不似季拂心那般心细,他皱着眉迈前一步,厉声诘责:“我们少爷一番美意相赠,你不接管便罢,将其打落是何回事!”
笃。
一声清脆之音切入雨声,让沈慕卿心神一震,他方一抬首,便见一热腾的食盒送至面前,饭香飘飘零荡,溢满鼻尖,方用包子仓促充饥的肚子,又饿了起来。
当他回神之时,只见远方一袭青衫,与雨相融,那人姓甚名谁,他自始至终都未能问出口,只记得那张绝色容颜与如水溅玉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