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8章 女帝师五(43)[第4页/共4页]
小钱冷冷道:“是信王府的李威。这声音奴婢一辈子都认得。君侯要答他么?”
我站在船头,正要叮咛拔锚,忽见岸上一个妆饰贵重的妇人牵着两个孩子,带着一群仆妇出了驿站大门,正待登车。只见她一身水蓝色广袖长衣,淡若长天,数片深青色的水云纹勾画出多少深沉与安好。乌发高高绾起,簪着两朵虎魄色宫花。两个孩子俱是八九岁的年纪,男孩面庞威武,女孩则更像母亲。
我明知故问:“殿下为何不下去?”
礼毕,我问道:“殿下国事繁忙,如有调派,尽管传命便是,何必亲身出城?”
我不得不断下脚步,回身道:“何事?”
高旸将风灯伸得更远些,似是想照亮山下统统长眠的灵魂:“我很想好好拜祭一下姑母,却不能去。只能如许趁夜望一望。”
绿萼忙道:“兵戈老是不好,会死很多人的。实在女人如果遣刘钜……”
我毫不逞强,还是含笑道:“我的这点‘妇人之仁’,都是从太宗天子那边学到的。”说罢扬刮风灯,似扬起剑尖,“别忘了,殿下的人头还寄在含光剑上呢。”
我点头道:“回船上安息吧。”因而领了世人往水边走。银杏闻声呼声赶紧上了岸,刘钜也钻出船舱,一跃登陆。
高旸回身笑道:“既如此,作为酬谢,你情愿陪我去一个处所么?”
高旸弑君,都勇于安然面对我,我为何竟觉好笑的心虚?因而我抢先自船埠走到岸上。高旸命人牵了两匹马过来。我虽不善骑术,也只得硬着头皮上马。幸亏高旸并未奔走,一起缓辔而行。他左手持缰,右手提了两盏灯,专注而孤傲地劈开郊野中沉密无尽的暗中。与他并辔而行,颇觉苦楚如梦,就仿佛故物堆中掉出来的玻璃珠子,小时候爱好的敞亮通透,现在已染了厚厚的灰尘,变得可有可无了。
高旸顿时嗤的一笑。他负手向着河心,留给我一个充满讽刺意味的幽蓝背影:“你怕疼?”河风荡起乌黑的衣袂,悄悄擦拭着满河的暗沉,“本日亲手杀人的滋味如何?”
自从回京后听闻刘钜与华阳之事,银杏一向闷闷不乐。加上旅途劳累,我便让她多安息,连朱云的墓上都没有去。似有甚么东西自银杏身上落入了水中,银杏轻呼一声,探身欲拾,呆了半晌,终是无可何如地缩回击。
半晌的入迷,绿萼的话便被吹散在风里。眼中一热,都再也回不来了。
高旸下了马,递给我一盏灯:“这是熙平姑母一家的坟场。”
我退步侧身:“皮外伤罢了,谢殿下体贴。”说罢又施礼,“还未谢过殿下拯救之恩。”
马蹄声越来越近,有人喊道:“前面是朱君侯的船么?”
高旸道:“如许说来,倒是我欠你一命。”
山下虽是无人,坟场里灯光和香火倒是不熄,照着玄色大理石的无字墓碑一团团惨白无言的暖和。我冷静数过,一共是十七盏灯,心下顿时了然:“这是那边?”
我不觉立足,在她的眉心上戳了一记,笑道:“你只敢和我抱怨,怎的不敢亲身去问刘钜?”
银杏道:“不知女人是如何答复信王的?”
我虚抚着伤处,微微感喟:“暗害防不堪防,这如何能怨李威?倒要多谢他及时缉捕了凶手。”
我转头见她落寞的神采,不过是一些爱而不得的小小难过,也不知是谁该神驰谁。遂浅笑道:“我倒是恋慕你呢。”银杏顿觉讲错,不觉红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