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女帝师三(10)[第3页/共4页]
高曜道:“孤听闻令尊是遇盗身亡的,但孤见姐姐并无哀戚之色,不知此中可有隐情么?”
我赶紧别过甚去拭泪,却听高曜道:“如何哭成这般模样?”世人赶紧下拜,都散了出去。高曜笑道:“就晓得他们舍不得姐姐。”
我笑道:“母亲不必担忧,我去去就回。”
我斜了他一眼,责怪道:“刘女史肯陪着殿下守陵,倒不好么?殿下如何反说她奇特?”
走到西侧门,我忍不住回望。仪元殿中的灯火次第亮了起来,一个红衣少女像一团火飘过空旷幽深的殿宇,往西面的御书房去了。两个内监缓缓合起泥金菱花隔扇大门。御书房的窗上俄然映出两个相依偎的人影,东倒西歪活像两条柔嫩的舌头,摇摆出很多足以照亮东西六宫的孤单笑语来。两条舌头很快胶葛成一条,密切无间得插不下一句话。窗纸蓦地一亮,收回柔靡浓艳的光,倒置众生。
阳光透过薄绡般的花瓣,懒懒洒在我身上,暖洋洋的甚是舒泰。因连日慌乱,我确是有些怠倦,还不到午初,便昏昏欲睡。只听玉枢在我身边道:“信王世子再有几日就要大婚了。”我嗯了一声,几近只是呼出了一口气。只听玉枢又道:“畴宿世子是喜好你的,现在他就要娶旁人,你就不恼么?”
我亦起家行了一个大礼,一低头,泪水沿着下颌滴落在襟前,像春日的渡头相送时,一朵柔若无物的缥缈柳絮:“是。殿下……也请保重。”
退出御书房时,只见芳馨站在门口望着东面发楞。我正要唤醒她,只听得一个女子的笑声飘过了空旷的正殿,如宽广的河面上荡太轻灵的一苇。我亦不觉立足。只听得小简在身后道:“陛下召嘉媛娘娘来陪侍进膳,已经来了好一会儿了,就在东暖阁里等着。”
施哲忙扶我起家:“怜悯之心,人皆有之。朱女人不必言谢。”
高曜转头疾步去了。芳馨出去扶我起家,浅笑道:“三年后,殿下就是个大人了,且在宫外平安然安地长大,总比在宫里总有百般顾虑、万般忌讳的好。女人不该如此伤感。”说着叮咛小丫头端热水出去净面,又道,“就比如女人,三年以后还是回宫,想来定然是身子安康、学问精进了。只要明朝相逢时,相互更好,便不枉了本日之别。”
高曜将信将疑:“当真如此?”
施哲道:“令尊铮铮铁骨,不为恶人淫威所动,鄙人敬佩之至。闻得令尊本日出殡,特来拜祭。只因鄙人亲眼目睹令尊的酷烈死状,以是不忍与尊亲一家相见。无礼之处,望乞包涵。”
我几近就要睡着,听了这话,吃力地思惟了好一阵子才含含混糊道:“不恼。”
铁槛寺的后山是一带梨树,父亲的棺椁就停放在梨树林中的一间小屋中,甚是清幽。沿着石子漫铺的巷子走进林中,但见小屋的门开着,一个青衣男人正在往父亲的灵前上香,复又拜了三拜,这才走了出来。待见我站在梨树劣等他,不觉失声唤道:“朱大人……”
高曜道:“还没坐一会儿,姐姐就下逐客令了。可知姐姐这一出宫,便有三年相互见不到了。”
咸平十五年正月初六一早,我分开了这个糊口了五年的皇城。我在修德门下轿,穿过深而窄的门道,忍不住回望。我心目中崇高寂静、庄严森冷的皇城,只留给我满眼望不尽的宫墙,一如我刚入宫时的那样。走远了,矗立的内宫西北角楼模糊在望,我偶尔掀起车帘,但见角楼最高处的窗中,一抹明黄色如朝阳般张扬富丽,光芒万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