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女帝师三(7)[第4页/共4页]

我不置可否，只喝了一碗粥，将玻璃扁食蘸米醋吃了两个，只半饱。待我倚在热水中昏昏欲睡、置身于漫无边沿的荒唐梦境中时，才蓦地惊觉，这漱玉斋虽不是我的家，却比家更加叫我安宁与安静。母亲的冷酷怨惧和玉枢的无助无措，像墙洞中窥测的鼠，嗷嗷呶呶，又如长堤中噬咬的蚁，咻咻嚷嚷。没有了父亲，家不立室。

行到拐角处，忽听车外有个似曾了解的声音悄悄唤道：“大人――”我忙命停了车，绿萼揭开窗帘，但见银纱外一团恍惚的青色身影叉手站着。绿萼道：“谁在内里？”

绿萼道：“这位妈妈真是奇特，哪有人连犒赏都不要的？”

芳馨柔声道：“女人畴前对于女人是最好的。”

小钱忙扶着我走到院子门口，但见一名白衣女郎立在墙根下，身后跟着两个内监、两个丫头，大包小包的背了一身。刘离离上前施礼道：“下官女史刘离离拜见女丞大人。”

我愣了好一会儿才道：“刘女史？是弘阳郡王殿下的侍读么？快迎出去。”

我叹道：“我梦见我一头白发，在粲英宫里茫然四顾，转头见锦素时，她还是十二岁的模样。贫寒、矜持、胆怯……迟疑满志……”热泪滑入热水，我已说不下去。

刘离离道：“姐姐何必言谢？能为姐姐分忧，我很欢畅。我自小便被爹妈安排得妥妥铛铛，叫我读经我便读经，叫我背《女训》我便背《女训》，叫我念诗文，我便记了很多在腹中。命我入宫选女巡，我便入了宫。我入宫以后才晓得，小时候读的那些书，无多大用。现在，我也可觉得本身做一回主了。”

刘离离道：“畴前没有受过的，现在也都明白了。”说着恍然一笑，“姐姐，我真是个没用的人。畴昔我总觉得，弘阳郡王殿下不爱与我说话，也不奉告我他的苦衷，便是最大的萧瑟。我还是以在姐姐面前抱怨过。现下想来，当真是痴傻之极。幸而姐姐当头棒喝，我才没有去官。”

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醒来时忘了大半，案头的香却另有小半截。芳馨用指腹轻柔地按摩着我的头顶，浅笑道：“女人睡着了，又做梦了。梦里还叫了一声。”

我摇了点头：“‘爱之适足以害之’[14]。是我放纵了她。”

我指着西暖阁道：“这里冷，mm请进屋说。”

刘离离道：“宫里都传遍了。大师都说颖嫔娘娘被说了两句，便疯魔了，好好的嫔位不要，恰好要去做女御。幸而陛下贤明，若颖嫔娘娘真做了女御，那这偌大的后宫又交给谁？但颖嫔娘娘倒像并不欢畅。传闻今早回事的人固然谨慎翼翼，还是被揪出很多错来，有一名姑姑还被扣了月例呢。大年下的，扣月例即是杀人父母。”

忽听门外小钱的声音道：“大人，宫里的刘女史来了，现就在院子内里等着。”

我再一次俯身扶她，但见她双颊通红，双目晶亮。我微微一笑道：“mm肯随殿下出宫，也是成全了玉机。慎妃娘娘待玉机恩重如山，可惜玉机遭遇父丧，不得为她守冢致哀，心中甚为不安。mm这一去，玉机的苦衷就也了了。多谢mm。”

芳馨指尖一滞：“既如此，女人就该把于女人健忘了，免得烦恼。”

我淡然道：“现在mm想通了么？”

我硬起心肠，安静半晌，“好。我听姑姑的。”心念一动，又道，“实在我约莫也活不到满头白发的时候。我和锦素，都会永久幼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