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女帝师二(37)[第1页/共5页]

我泣不成声：“你快些好起来，我还教你读书。”

天气暗了下来。芳馨拧了一个热巾，悄悄擦拭我脸上和手上的泪痕。我躺在暗淡的床帐里，想要尽力看清她的脸。她的面孔却恰到好处地隐在背光之处，鬓边的一枚银钗仿佛凝住了屋子里独一的一片天光。

我叹了一声：“酉月朔刻罢了，天气便如许黑了。”

我苦笑道：“她的不好，便是曾经贴身奉侍过我。倘若必有一人要为静姝的死背上罪恶，这小我应当是我。”

颖嫔掩口而泣：“静姝mm还只要十六岁……”

我笑道：“变得越来越像个姑姑了。”

我再也忍不住，泪水滚滚而下。仓猝转过身擦了泪，转头还是满眼恍惚。紫菡道：“女人别哭，奴婢很好。”

芳馨柔声道：“才交酉月朔刻。”

热巾在我手背上一滞，像熨帖在心头的一抹暖阳。芳馨将桃花枕竖了起来，扶我坐好。她靠近我的那一刻，我闻到一丝熟谙的气味。幼时在狱中，母亲怀里的哀痛、惊恸、幽怨和式微，便是现在她身上的气味。我凝睇着芳馨道：“姑姑仿佛那里变了。”

紫菡在枕上摇了点头，盗汗腻住乌黑的鬓发，仿佛一条惊心动魄的伤痕分裂了她温馨秀美的脸庞：“这药太苦，奴婢不想喝。”不待我回话，她又道，“奴婢是不成了，有几句话想对女人说。”

绿萼道：“女人还病着，如何能离了人？奴婢要留下来顾问女人。”

我点头道：“扶我坐起来吧。”

南厢是颖嫔的书房，堆满了百般的簿册，书架上还放着一架檀木珠子的算盘。淡淡的墨香和檀香冲淡了鼻端的血腥气，也冲走了因悲切而生的统统昏昧。我亦叹：“太医说静姝平日血气不敷，方才胎不归宫。掖庭属并没有动刑恐吓，这事满是天意，怨不到陛下。”

坐了一会儿，果觉疲累，干脆歪在枕上。我摸索着枕上潮湿的桃花，苦笑道：“你们能如许快便从掖庭属出来，恐怕是托了紫菡的福，若不是她……”说着冷哼一声，“妃嫔在掖庭属小产，他们还不知要慌乱成甚么模样，那里另有工夫来审你们？”

芳馨的笑意满含冰冷的透辟：“坐过牢，才晓得人生中的幸事并非必定，也才更明白女人所言‘君子当自强不息’是甚么意义。”

芳馨半倚在床榻边，整一整榻下的衣裙，拈去裙角上的一点灰渍：“女人健忘了，畴前掖庭右丞乔大人，但是一个苛吏。女人查俆女史之案时，文澜阁的韩管事没少刻苦，一双巧手都废了。若不是女人逼走了他，即便施大人贤明，李大人肯照拂，奴婢和绿萼、小钱想要毫发无伤地出来，也是有望。何况……”顿了一顿，又道，“女人是女中君子，以是他们不管问奴婢甚么，奴婢都能答得问心无愧。”

芳馨年纪最长，又是我的亲信，常日里与我扳谈最多，想来掖庭属问她也问得最深切。她既能接受住掖庭属的拷问，安然回到漱玉斋，自是声望大涨，再也不比畴前了。

紫菡微微一笑：“做娘娘，奴婢总不放心，只要奉侍女人，奴婢才感觉是心安理得。奴婢虽做了几天娘娘，但是在奴婢的内心，奴婢永久是女人身边的小丫头。”

颖嫔微微嘲笑：“静姝mm一贯循分守己，更身怀帝裔，她又有何不好，要受此无妄之灾？”

我从没有对芳馨说过我幼年时曾随母亲在刑部一间低矮潮湿的缧绁里糊口过。玉枢在狱中病得短长，她已全然不记得这段日子。我却记得甚是清楚。芳馨仿佛在我的笑容中探知到甚么，目光幽沉如渐暗的窗纱：“女人年纪悄悄，却早有体味。不然也不能如此温馨沉稳，远胜同龄的女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