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为君执笔画长安[第1页/共4页]
他幼时跟从兄长学画,老是耐不住性子,最不耐烦那细细勾画的精美画法,一幅画用上两个时候便了不得了,底子无从设想怎会有人蹉跎几日乃至几月的工夫,就为了画好一幅画。他性子本就娇纵,画急了便恼,折笔摔砚,撕画掀案,甚么事都干得出。被兄长按住经验了几次也未见效果,知他志不在此,便容他知学个外相。与之相反的是,谢玄是丹青妙手,方才那幅《春至长安》已教他明白过。
那纨绔自苏子澈来此面色便不甚天然,闻言更是难堪,强笑道:“殿……”刚起了个话音,便看到苏子澈微不成察地摇了点头,目光扫过周遭围观百姓,立时改口道,“郎君说那里话,戋戋一件衣裳值甚么,倒是几乎夺了郎君心头所爱,实在过意不去。”苏子澈笑道:“不知者无罪,你也不必在乎。”言罢,他调转马头,睨了眼谢玄道:“上马。”
明月西落,初阳将升未升,雾气自河面升起,绕着画舫游船,如白烟环绕,周遭寂然。谢玄在河边石桌上布好纸张笔墨,便遣了谢九叶等人归去,他性子喜静,特别作画之时,最忌别人打搅,是以一个侍从未留,孑然立于河边。笔尖濡墨,落于纸上便是一片昏黄细碎的山川柳色,谢玄凝神描画,专注至极,只怕略一分神,就绘不出现在的山明水净。
苏子澈笑道:“素闻清之断案如神,替父查案屡立奇功,不如也帮我查查这毛贼如何?”谢玄笑而不答,在房内转了一圈,顺手翻了几下册页,道:“我可猜不到,你到底玩甚么呢?”苏子澈笑着看他一眼,答道:“我请来了一尊大佛,正忙着抱佛脚。”谢玄不解,迷惑间却看到孔贤人的画像,愈觉奇特,思忖半晌,道:“麟郎要插手会试?”见苏子澈浅笑点头,谢玄微微一惊,惊奇道:“麟郎不是已经在朝中奉职了么,为何还要插手科考?”
二人谈笑之间到得书房前,绕过一丛湘妃竹,举步上了台阶。
苏子澈夙来敬佩擅画之人,因此笑着打趣:“待君金榜落款,这便是状元亲笔,令媛难求的。”谢玄朗然一笑:“借你吉言。”苏子澈兴趣极高,同他筹议扇子上画甚么,只见谢玄拿起一锭徽墨,轻研墨,重舔笔,寥寥几笔勾画出桃之夭夭的人间三月天,花树亭亭而立,绕着山间宛转的一条溪水,水随山转,花逐流水,直到庙门大开,峰回路转,山偎岸侧,绿树掩映,方才显得宽展。谢玄的画,在《武德画谱》中的评价是“天涯间万里江山”,折扇不及尺方大小,他却有山有水有树有花,既绘出巍巍高山之沉稳笃定,又写就潺潺细流之宛转灵动,山是青黛色,山脚则用金泥,桃花以朱砂勾画点染,苍翠则用苦绿沉点,大宁的金碧山川就如许在他笔下一一铺展,非论远观细看,皆是栩栩如生,令人觉得这人间之趣已半数凝集于这小小扇面之上。
谢玄凝神画完,将笔搁在笔山上,见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扇面,笑了一笑,道:“作画原是慢工出粗活,依着麟郎的性子,怕是一时半刻也坐不住,即使占尽天下灵气,也被你俱都华侈了。”
苏子澈发觉到身边视野,奇特地瞅他一眼,嘲弄道:“我脸上没有贴花钿,你瞧我做甚么?”谢玄道:“本日多谢你。”苏子澈闻言一怔,随即笑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谢玄点头:“若不是你,不知会生出多少事端。”苏子澈挑眉道:“若不是我,那厮也不会欺负你。”谢玄笑道:“那麟郎可莫要孤负我的一片情意。”苏子澈笑而不答,直接叮咛人将谢玄的画作换到屏风上,谢玄看着侍臣谨慎翼翼地捧着画退下,眼底渐渐浮出清浅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