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将军（三）[第1页/共3页]

冯小怜面色突然惨白，几近要站立不稳。

高纬俄然淡淡地笑了起来，语气却有些森然，“然你政变后却大肆保护从逆勋贵，拉拢民气；宜阳之战，你为将士不吝以军队逼近邺城，市恩于众。现在，你坐拥军中百万将士之尽忠，六镇鲜卑勋贵对你昂首帖耳，你的嫡女是母范天下的后宫之主……如此荣光赫赫，纵观史乘。也是罕见吧？”

高纬微微抬起下颌，沉默半晌，用没有豪情的声音说道，“咸阳王斛律光图谋不轨，意欲谋反，赐毒酒一杯，念其功劳，赐落雕弓一把，钦此。”

高纬余光瞥到她的面色不太都雅。不由朝她看来，握住她的手悄悄拍了拍，柔声道，“……回宫等朕吧，朕很快便措置完。”

冯小怜俄然很想笑。却笑不出来。

她要杀斛律光只是很惨白浮泛的一个任务，提及来，她对这个只见过一面的老将军的感官并不太差：一个严厉、朴直、忠耿、刚强乃至有些暴躁的老头子，她乃至都能感遭到自家老爷子当年追他到山穷水尽时，却不忍杀他的那种“豪杰惜豪杰”的庞大情感，以是她模糊不想看到斛律光惨死的画面。

高纬一怔，然后深深地看着他，“斛律将军真的感觉如许很好？”

可他只会兵戈，他不会造反——固然他晓得祖珽要杀本身，穆提婆要杀本身，周人要杀本身。天子要杀本身。

高纬是昏君，但向来不是笨伯，他晓得杀了斛律光，齐国将无人保护。但是他还是要杀斛律光。因为对于任何一个君王而言，都不能容忍如许一个军功显赫功高盖主的军神存在——固然他晓得，斛律光不会造反。

相反，她另有些淡淡的悲悯。

她不晓得本身是该感到大仇得报的称心，还是……苦楚？

因为他是君王，他冒不起这个险。

他孤身进宫来，领死。

而斛律光是名将，但一向就是笨伯，他晓得本技艺中集合的越来越多的权力足以颠覆国度，他只会兵戈。不会明哲保身，不会测度上意，他只是遵循本身所知的忠义仁慈所行事，却不知不觉为本身惹下弥天大祸，乃至是就算他乞骸骨回籍，如果要登高一呼东山复兴也不是难事。

来得及的话明天另有一章，但目测会卡，以是不消等了。

既然我已引颈就戮，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既然我斛律光都要死了，为甚么还要骗你呢？如许，你就会信赖我了吧？陛下……

斛律光沉默了半晌，垂眼说道。“臣……很欣喜，陛下洞若观火，并未被小人所蒙蔽，圣心独裁，臣感觉如许很好。臣本日入宫，恰是为此而来。”

斛律光闻言，深吸一口气，有些佝偻的脊背突然挺直了起来，如同一杆标枪般，他像是典礼般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大礼，然后极其迟缓而严厉的语气说道：“……多谢陛下。”

斛律光听到高纬如此话语，竟没有一丝动容，只是沉声道，“简在帝心。”

“朝露电光，一闪而逝……”高纬闭了闭眼，仿佛是感遭到了此中意境，眼中闪过莫测的情感，低声道，“斛律将军另有甚么要求么？”

……

……

……

斛律光终究抬起眼，他那双锋利如鹰隼般的眼眸不再精光矍铄。他的目光逗留在窗外那片浓烈的竹绿上，看了很久，像是感悟了甚么。衰老而严肃的声音俄然带着奇特的豁然，“臣参军四十载，常思人生世事无常，如朝露电光，一闪而逝。名留青史，或功败垂成。岂有长盛不衰者？为将者，唯憾不能马革裹尸罢了。”

冯小怜心中的疑问多得几近要抓狂，但是她也晓得这不是她插话的时候，只好用迷惑的目光看着高纬，却只能看到他没有甚么神采的侧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