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第1页/共5页]
如何过这个“双寿”呢?祥子有主张:头一个买卖必须拉个穿得面子的人,绝对不能是个女的。最好是拉到前门,其次是东安市场。拉到了,他该当在最好的饭摊上吃顿饭,如热烧饼夹爆羊肉之类的东西。吃完,有好买卖呢就再拉一两个;没有呢,就收车;这是生日!
他不能再等了。本来的打算是买辆最完整最新式最可心的车,现在只好按着一百块钱说了。不能再等;万一出点甚么事再丧失几块呢!刚巧有辆刚打好的车(定作而没钱取货的)跟他所希冀的车差不甚多;本来值一百多,但是因为定钱放弃了,车铺情愿少要一点。祥子的脸通红,手颤抖着,拍出九十六块钱来:“我要这辆车!”铺主筹算挤到个整数,说了不知多少话,把他的车拉出去又拉出去,支开棚子,又放下,按按喇叭,每一个行动都伴着一大串最好的描述词;最后还在钢轮条上踢了两脚,“听听声儿吧,铃铛似的!拉去吧,你就是把车拉碎了,如果钢条软了一根,你拿返来,把它摔在我脸上!一百块,少一分我们吹!”祥子把钱又数了一遍,“我要这辆车,九十六!”铺主晓得是遇见了一个心眼的人,看看钱,看看祥子,叹了口气:“交个朋友,车算你的了;保六个月:除非你把大箱碰碎,我都白给补缀;保单,拿着!”
他决定去拉车,就拉车去了。赁了辆破车,他先练练腿。第一天没拉着甚么钱。第二天的买卖不错,但是躺了两天,他的脚脖子肿得像两条瓠子似的,再也抬不起来。他忍耐着,不管是如何的疼痛。他晓得这是不成制止的事,这是拉车必须颠末的一关。非过了这一关,他不能放胆的去跑。
比这一派年龄稍大的,或因身材的干系而跑得稍差点劲的,或因家庭的干系而不敢白耗一天的,大抵就多数的拉八成新的车;人与车都有相称的标致,以是在要价儿的时候也还能保持住相称的庄严。这派的车夫,或许拉“整天”,或许拉“半天”。在后者的景象下,因为另有相称的精气神,以是不管夏季夏天老是“拉晚儿”。夜间,当然比白日需求更多的留意与本领;钱天然也多挣一些。
北平的洋车夫有很多派:年青力壮,腿脚聪明的,讲究赁标致的车,拉“整天儿”,爱甚么时候出车与收车都有自在;拉出车来,在牢固的“车口”或宅门一放,专等坐快车的主儿;弄好了,或许一下子弄个一块两块的;可巧了,或许白耗一天,连“车份儿”也没下落,但也不在乎。这一派哥儿们的但愿大抵有两个:或是拉包车;或是本身买上辆车,有了本身的车,再去拉包月或散座就没大干系了,归正车是本身的。
自从有了这辆车,他的糊口过得越来越努力了。拉包月也好,拉散座也好,他每天用不着为“车份儿”焦急,拉多少钱满是本身的。内心舒畅,对人就更和蔼,买卖也就更顺心。拉了半年,他的但愿更大了:照如许下去,干上二年,最多二年,他就又能够买辆车,一辆,两辆……他也能够开车厂子了!
有了这点简朴的阐发,我们再说祥子的职位,就像说――我们但愿――一盘机器上的某种钉子那么精确了。祥子,在与“骆驼”这个外号产生干系之前,是个比较有自在的洋车夫,这就是说,他是属于年青力壮,并且本身有车的那一类:本身的车,本身的糊口,都在本技艺里,高档车夫。
整整的三年,他凑足了一百块钱!
在这里,二十岁以下的――有的从十一二岁就干这行儿――很少能到二十岁今后窜改成标致的车夫的,因为在幼年受了伤,很难结实起来。他们或许拉一辈子洋车,而一辈子连拉车也没出过风头。那四十以上的人,有的是已拉了十年八年的车,筋肉的衰损使他们甘居人后,他们垂垂晓得迟早是一个跟头会死在马路上。他们的拉车姿式,讲价时的随机应变,走路的抄近绕远,都足以使他们想起畴昔的名誉,而用鼻翅儿扇着那些后起之辈。但是这点名誉涓滴不能减少将来的暗中,他们本身也是以在擦着汗的时节常常微叹。不过,以他们比较另一些四十高低岁的车夫,他们还仿佛没有苦到了家。这一些是之前绝没想到本身能与洋车产生干系,而到了生和死的边界已经不甚清楚,才抄起车把来的。被撤差的巡警或校役,把本钱吃光的小贩,或是赋闲的工匠,到了卖无可卖,当无可当的时候,咬着牙,含着泪,上了这条到灭亡之路。这些人,生命最鲜壮的期间已经卖掉,现在再把窝窝头变成的心血滴在马路上。没有力量,没有经历,没有朋友,就是在同业的当中也得不到好气儿。他们拉最破的车,皮带不定一天泄多少次气;一边拉着人还得一边儿恳求人家谅解,固然十五个大铜子儿已经算是甜买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