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大同二年(公元536年)-冬[第3页/共4页]
我和父亲分乘两辆马车往宫城而去。我忐忑不安,不晓得这从天而降的殊荣是因何而来。
父亲已吃紧出声:“主上!现在长安和邺城互为攻守,他们底子得空南侵!主上不要被他们所蒙蔽!”
我低头不语。泪水却渐渐涌了出来。
晚餐后,父亲将我唤到书房里,对我说:“明音,你见过主上吗?”
“如果他们真的来了呢?!”天子俄然回身,慈爱的面上浮出几分厉色,随即又隐去。他闭了闭双眼,缓缓说:“哪怕他们只是攻陷边疆几个城池,也是我大梁不能接受之痛!”又徐行回到座上,说:“我大梁以武立国,我也曾亲手颠覆了前朝,坐上这个皇位。但是现在我老了,我不想再兵戈了。我不想再有生灵涂炭,百姓哀苦……”他的声音衰老而蕉萃,似有无穷哀思。
我只感觉一阵惊雷在耳边轰过,差点身子一软坐倒在地上。深吸一口气,撑住,总算没在殿前失礼。
可他呢?他将今后藏匿于这个人间。那些群雄并起豪杰辈出再和他无关。他只能沉默地看着别人在他曾经闪烁过的舞台上粉墨退场。
想必以父亲的谨慎,现在心中更是七上八下。约莫与我想到了同一个糟糕的事情:莫非梁主想选我入宫?
我一夜忐忑。到了第二日中午,公然有黄门宦者前来宣读圣旨。百口高低封赏公然如父亲所说。那黄门宣完圣旨,尖声细气地阴阴说道:“哪位是平乐君?”
我只感觉身心一空,无知无觉。只要天子那衰老的声音回荡在空空的大殿上。
此时他高坐在御榻之上,手中拈着一串佛珠,对我说:“你就是邹明音?”
他是个有为之君,齐是他颠覆的。他博学能文,善于音乐诗赋,善于书法,尤酷好下棋。当年名将陈庆之与他在宫中下棋一向下到四十岁,才出去领兵兵戈。即位后他重用士族,设立国粹,招五馆生,平生深通佛理,曾三次捐躯同泰寺,并在寺中讲经。因为他的勤政与仁慈,建康才在乱世中繁花斑斓,不输乱世。
虽是满门封赏,但那黄门的态度却甚是傲慢。我抬目睹到跪在火线的父亲似是极度不安,却又不敢多话。
我只感觉两腿浮软,像踩在暴雨后的烂泥中,深一脚浅一脚,也不晓得本身是如何走出大殿,走出那气度巍峨的台城。马车恹恹地往回走,那条路,像是永久也走不完一样。
那黄门一笑,傲慢地说:“哟,现在可不能再自称‘妾’啦,要自称‘臣’。”
父亲皱着眉头,说:“本日朝议,皇上俄然封了你为平乐君,又加封爹为十七班①开府仪同三司、加凌阳公,祖父封了永陵公,另有你那两个不成器的兄弟,也都加授官职,一个封了八班秘书丞,一个九班太子庶人,连你归天的母亲都追封了凌阳公夫人。明日就会有黄门来宣诏。皇恩俄然如此盛隆,又没有任何由头,爹心中不安啊。”
直到半夜,祖父总算回过些精力来。他展开衰弱疲累的眼睛,看了看四周的人,悄悄说:“你们都出去吧。我有话和明音说。”
邹臻问父亲,语气不知是镇静还是严峻:“主上已经决定了?但是要将明音嫁给长安的丞相?”
我满心等候和欢乐,觉得渴慕的幸运终究触手可及。连每日临窗的思念都成了甜美的期盼。
他摇点头:“主上就算是对爹有所体恤,你才返来几日,他又如何晓得呢?这事始终让为父感觉另有隐情啊。”
他转过身说:“长安此次的态度前所未有的倔强。如果我们允了前提,他们将和我们共伐三荆,平分地盘。不然……挥师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