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鸣[第2页/共4页]
用人又不信人。
到了下午,雨势大起来,茅以升陪曾养甫去拍电报,走到白象街时,水花打得四周房上地上噼里啪啦地响,他俩从滑竿上飞速钻入电报局的门廊里,不过几秒时候,衣服前襟和脸上都就糊透了雨。等打完电报,看内里仍没有停歇的意义,干脆就站在两扇雕花洋窗底下,隔着珐琅玻璃赏雨待晴。曾养甫笑道:“看到没有,大雨内里见天,不是你趁雨不重视、就是雨趁你不重视,就这么一眨眼的工夫,淋成落汤鸡!你去跟办事员借个毛巾,我们在这儿把衣服拧干。”
他想说些安慰的话,但是雨声太大了,使任何安慰的话语都显得疲弱有力。茅博士这两天真是难堪,本来就不善巧舌,偏生接二连三地担负安抚人的角色,共情地沉郁半晌,说:“唉,你别活力。”
茅以升道:“实在明天拍这个电报也成。我没想到你这么急着赶来,还把荷达(林继庸字)也叫来。你也不先筹议筹议。”
他们从倾泻的雨幕间瞥见电光,极敞亮的一道闪电,贯穿六合,接连不竭地又是滚滚雷鸣。潮湿的雨幕把这个天下装在毛玻璃内里,恍惚地、看不清楚,另有脆弱的感受,仿佛随时随地都会碎裂,你不晓得那边面会剥落出一个甚么样的人间。茅以升手里还端着那半杯咖啡,这时候想起来要喝一口,却发明杯子里混了好些雨水,清浊相杂,仿佛此时的世道和表情。
茅传授无言以对,归去柜台站了一会儿,公然借了毛巾,还带回两杯咖啡,说:“这的确自欺欺人,他们熟谙你的印章,正愁不能拍马屁呢。如果这雨一向不断,或许早晨还会留你用饭。”
“下这么大雨,岂会没有风声?”
曾养甫含着烟,又看一眼柜台的小窗――两根毛衣针在小窗口里摇来摆去。他以手外请,茅以升会心,与他一起走到门外。这楼是中法合璧的款式,门廊极窄,短短一个拱门罢了,是以无人在此避雨,曾养甫走到廊下站定方道:“我和你说实话吧,你也做一个心机筹办――风声是有,只是不定,这个月中|共派人来南京见面,我给他们做的中间人。”
这话果断得教人吃惊,另有一些摸黑路上见灯笼的火急,茅以升一时无话相答,他咂摸出了一点儿别的甚么了,想了又想,问曾养甫:“你是不是听到甚么风声?”
“为甚么是我?”
茅博士可听不得这类话,茅博士拿脚走开,曾养甫拽住他,笑道:“行啦,开开打趣。我还没有问你呢,明卿现在是如何回事?你没见着他?”
“年青人嘛,是如许的,从小顺风对劲,俄然经历这么大波折,那可不就栽倒了吗?”曾养甫见惯不惊的神情,“长长见地也是好的,人生总要经历这么一遭。不抖擞就不抖擞吧,这不是另有白老板抖擞着么。”
天涯响起雷声。
“唐臣,实在我们俩在一块儿的时候不长,要不是钱塘江大桥、蘅青保举你,你我也是无缘了解。”曾养甫将背贴着墙,躲一躲廊檐上溅下的水花,“但同事一年多、两年了,你应当很明白的,这些年我尽力以赴地主持修建铁路,为的是甚么――几年前我就到处游说、到处碰鼻,我们的工厂选集合在本地的流派地带,工商界舍不得江浙那块风水宝地,没有个牵头的他们不会动,这个牵头的如果不挣钱、他们也不会动。我一向在找一个想内迁、敢内迁的人,来给这些工厂主们做表率――喏,这不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你可知我来的路上,那叫一个心乱如麻,满心的事情想托付,却不知该从哪一桩交起。我怕他们要把这条方才建好的铁路也当作争权夺利的东西,我怕我去了广东就说不上话了。我接到你的电报,原不想理你,想了又想,我觉着跟你见一面也好,起码你是一个干清干净的人,哪怕是说闲话也痛快些。再一者我觉得明卿跟你们一起,如能叫他跟荷达一起筹办内迁的事情,那倒是水到渠成,他驰名誉、也会做买卖――不想来的是个白露生,是谁也都无所谓了,有这个才气志气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