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城南(一)[第1页/共5页]
话音落下,刚才还兴高采烈的人群立即如泼了冷水的炭火般炸了开来。“甚么,二十趟才给半斗米,诚伯,这也忒黑了些吧。上个月给官府干,还一根签子换一个钱呢!”
注1:力棒,俚语,指夫役工人。如纤夫,夫役,船埠装卸工人等。
船多意味着活多,力棒们欢畅得直跳脚。相互簇拥着靠近官府收河捐用的土台,等待周大善人的管家诚伯开代价。早有仆人们支起了凉伞,桌案,服侍诚伯在胡凳上落座。梳着一缕山羊胡子的诚伯慢吞吞地喝了几口茶,将嚼没了味道的茶梗吐到地上,然后轻了轻嗓子,大声夸大:“船上装的草袋和箱子都有五尺长,两尺宽,身高不过七尺的,就别向跟前儿凑乎了,免得累坏了你们,伤了我家老爷的阴德。”
眼巴巴地,众力棒看着二十几艘特大号货船渐渐向船埠挨近。本来很广大的船埠立即显得狭小起来,两艘头船被前面的人七手八脚用纤绳拉靠了岸,其他船立即没了处所停,只好落了帆,如争食的鸭子般挤在河道里。
大伙不敢回嘴,纷繁用怜悯的目光看向那几名身高不敷七尺的少年人。被大伙看得宽裕不过,几个少年低下头,黯然退出了人群。日光还是烤得人难受,但少年们消逝在远处那薄弱肥胖的背影,却让民气里直凉,从心窝凉到每个毛孔。
那诚伯怎是个受威胁的主儿,咧嘴嘲笑了几声,用小拇指导着土台上的世人道:“呵呵,还真有人不晓得好歹,拿官府来压小老儿。我问问你们,官府上个月找你们干活,承诺的人为呢,哪个收到了?收到的站出来吱一声?过十小我站出来,小老儿这就跟长幼爷们儿赔罪报歉,大爷您说开多少就开多少,小的毫不会压价!”
“呼喊,小伙子还挺会算账?!”诚伯碰了一个软钉子,不怒反笑。“小伙子哪的人呢,我看你面孔生得很啊。不是我们馆陶的吧,咱馆陶可没出过此人才!”
听仆人们汇报说“害群之马”走远了,“活菩萨”诚伯放下茶杯,笑着向大伙拱手。“感激各位长幼爷们帮手,我们周家也不会亏了大伙。路不远,只要将船上的木箱卸下来,从船埠搬到官道旁,就算一趟完工。咱家的账房在那边等着,每人每趟会给大伙一根竹签!”
“不会,不会,谁敢弄假的充数,大伙第一个不饶他!”众力棒们有求于人,内心骂故乡伙狗眼看人低,口头上却不得不说些场面话来呼应。
周府管家诚伯底子不在乎脚下这些穷汉们念本身甚么好处,但年青人最后那句话却不由得他不考虑。流贼张金称上个月才破了平恩县,保不准哪天会盯上馆陶城。这二十几船粮食货色在运河上摆着,不即是拿肉给狼看么?踌躇再三,他终究勉强做出了些让步,点点头,低声说道:“如许吧,还是二十根竹签换半斗米,或五个钱。但每领十根竹签,我让人分外饶给你们两根,如何?这已经相称于十六根竹签换半斗米了,不能再高了。再高,我就没法做主了!”
也不怪世人抗议。船埠间隔官道的确不算远,倒是个大斜坡。背着百十斤的草袋爬坡,即便是有经历的老力棒,一天也顶多走二十个来回。辛辛苦苦一天只赚半斗米,累坏了的人本身就能吃掉此中一半。剩下的那点儿拿回家去,也就够老婆孩子们喝上几天稀粥的。如果近似的活常常有,大伙还咬着牙能承诺。可这类大活儿一年也就干一次,明天做完,明天就再无其他谋生可做。那就意味着一家大小要挨饿,意味着妻离子散,家破人亡,让世人怎地不为本身而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