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第1页/共3页]
贾家在金陵扎根繁衍的年事,与本朝恰是一样长,真正与国同体,再加上保存的王、史、薛三家属人,金陵有个甚么风吹草动,贾家人无有不晓。贾菖不是头一返来金陵,人头熟惯,城里人都晓得他是京中国公府的爷们,乐意帮他探听动静。他略略放出些手腕,已为贾环寻得了一名年资老的老塾师。这位老塾师屡试不第,毕生不过一个举人出身,却教出了几个进士,举人、秀才更是很多,是以在这一城的读书人中德高望重。贾菖也是拿了贾政的帖子去请他,又备了丰富的贽见礼,方能请得他来。
叫捧砚说,他们三爷虽不像宝玉那样性子和蔼,也是个顶好的主子。他面上冷了些,办事还是宽严有度,一贯顶顶叫人佩服的。
他常常私内心揣摩着,赵姨娘就是只喔喔叫的草鸡,除了嘴上清脆,甚么本领也没有,一辈子最对劲的事不是勾上了二老爷,倒是养了这一对儿样样出众的后代。
贾菖听得浑身熨帖,一面让他出来,一面笑道:“到底是你,才说得出如许大口语。殊不知有那一等浮滑的,仗着主子得宠,老太太院子里的人都不在他眼睛里,何况我们这些苦哈哈。他却忘了,没了他主子,他倒是个甚么呢!”
而后贾环日日去曾先生家上课,也随先生识得了几小我。金陵城虽大,读书人的圈子自来是大不了的。他年纪小,脱手却阔,世人密查他的秘闻,探听得是都中荣国府的庶公子,反应自是分歧。有那一等自命狷介的,自夸为一身风骨不阿权贵,不屑与他来往;有那一等家道贫苦的,内心害怕之余脸上露怯,不敢与他搭话:又有一等家道尚可的,鄙夷他庶子出身,虽没有恶语相向,行动间也泾渭清楚。
捧砚自是晓得他指的哪个,除了宝玉院子里的人,不做他想。其别人,纵使是琏二奶奶使出来的,也再没有谁是这个做派的。宝玉自出世就抱到老太太那边,老太太千宠万爱的,生生把个哥儿养成了个娇蜜斯。厥后珠大爷去了,元女人入宫做女史,他成了家里二房独一的正出,更是无人能及。连老爷那样峻厉的人,对着他想起去了的珠大爷,不免也多加宽大。再者,他长得又好,又聪明嘴甜,阖家高低多疼他。因为他爱色彩,凡是府里生得整齐些的丫头小子们无不争着抢着奉侍他。宝玉还罢了,他身边的人却得了意,一个个的恨不能把头仰到天上去,仿佛沾了主子的仙气儿,也变得高别的下人一等似的。
门一开,捧砚见他上衣套在胳膊上,胸前还敞着怀儿,心知他来得仓猝,忙别过脸去,嘴里道:“四爷还是把衣裳穿上吧。这时节也冷起来了,细心着经了风。”
贾菖将信将疑,只是拗不过他。两人出去胡乱弄了些纸符等物,待贾环睡了,趁夜在他屋外焚了。次日风一卷,连剩下的纸灰亦不见了。
生几分喜好,几次嘉奖鼓励于他。贾环也领他的情,待先生越加恭敬。一时这半路削发的师徒倒是和乐融融起来。
贾菖接了,不日即登船而去。贾环去渡头送别一节自不必表。
当时读书向学,乃至科举,并不像后代的高考一样简朴,各种端方,乃是贾环从未想过的庞大。所幸贾菖夺目强干,一一为他打理过。贾环只用听他摆布,天然样样妥当,有条不紊。
捧砚忙道:“四爷说的那里的话,小的再如何着,也是仗主子的势。主子好了,才有我们,主子不好了,我们怕不是比土还贱!四爷但是端庄的公侯以后,我们如何比如。”
贾菖吃酒吃得人事不知,早倒在那花厅里呼呼大睡。他那小厮四安嗜酒,只要比他醉得更短长的。一顿酒菜吃到太阳落山,才有那没吃多的起来筹措着撤了残席,又叫厨房煮醒酒汤来,一人灌了一碗,扔回住处去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