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第1页/共4页]

我家是静的，特别是夜里，连鸡鸭都上了架，房头的鸽子、檐前的麻雀也都各自回到本身的窝里去睡觉了。

有二伯说：

“有二爷，喝酒是铜酒壶好呀，还是锡酒壶好？”

有二伯有点听出来了，就说：

“不说，好孩子……”他拍着我的头顶。

“到阳间，阳间阳间一样，活着是个贫民，死了是条穷鬼。穷鬼阎王爷也不珍惜，不下天国就是好的。还沐浴呢！别玷辱了那沐浴水。”

“没有钱你不会偷？”

平常我偷着把鸡蛋馒头之类，拿出去和邻居家的孩子一块去吃，有二伯一瞥见就没有不奉告母亲的，母亲一晓得就打我。

到了厥后，他才说：

“我看你是明显晓得，我看你是昧着知己说瞎话……”老厨子说。

有二伯用他满都是头绪的粗手把绣花鞋子、乱丝线抓到一边去，只把铜酒壶从那一堆当中抓出来了。

老厨子问有二伯：

“阳间没去过，用不消不晓得。”

“没有甚么都雅的……”

“快走罢，快往前走。”

有二伯听了我那话，神采乌黑，但是一转眼之间又变成通红的了。他通红的脸上，他的小眼睛用心肠笑着，他的嘴唇颤抖着，仿佛他又要照着他的风俗，一串一串地说一大套的话。但是他没有说。

他一点没有反对我。我看他不反对我，我还在门旁的筐子里抓了四五个大馒头，就跑了。

那大澡盆是白洋铁的，在太阳下边闪光湛亮。大澡盆有一人多长，一边走着还一边咣郎咣郎地响着。看起来，很惊骇，仿佛瞎话儿上的红色的大蛇。

有二伯要吊颈。就是这个夜里，他先是骂着，后是哭着，到厥后也不哭也不骂了。又过了一会，老厨子一声喊起，几近是发明了甚么怪物似的大呼：

厥后有二伯“跳井”“吊颈”这些事，都成了笑话，街上的孩子都给编成了一套歌在唱着：“有二爷跳井，没那么回事。”“有二伯吊颈，白恐吓人。”

“你有甚么看不透的？”

是在同院住的担水的来报的信，又敲窗户又打门。我们跑到井边上一看，有二伯并没有在井里边，而是坐在井外边分开井口五十步以外的安安稳稳的柴堆上。他在那柴堆上安安稳稳地坐着。

“可不是么！死了连个添坟上土的人也没有。人活一辈子是个白活，到了归终是一场空……无家无业，死了连个打灵头幡的人也没有。”

老厨子说：

绊脚丝是人临死的时候挂在两只脚上的绳索。有二伯就如许地说着本身。

“我看你也是死不了。”

有二伯带着我上公园的时候，他甚么也不买给我吃。公园里边卖甚么的都有，油炸糕，香油掀饼，豆腐脑，等等。他一点也不买给我吃。

有二伯在那里呢？等我们拿灯笼一照，才瞥见他在房墙的根边，好好地坐着。他也没有哭，他也没有骂。

“一个铜酒壶卖多少钱？”

有二伯说：

“死不了，老不死，我看你也是个老不死的。”

我还瞥见过有二伯偷过一个大澡盆。

他又说：

“不晓得。”

有二伯说：

他先提起门旁的椅垫子，而后又来拿箱子盖上的铜酒壶。

过了不久，有二伯又跳井了。

我如果稍稍在那卖东西吃的中间一站，他就说：

我看着他开了很多时候，他用牙齿咬着他手里的那块小东西……他歪着头，咬得格格拉拉地发响。咬了以后又放在手里扭着它，而后又把它触到箱子上去试一试。

老厨子、担水的、粉房里的漏粉的都来了，轰动了很多的邻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