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暗涌(上)[第4页/共6页]
毓瑚道:“去岁七夕,皇上特为各宫主位所制,说是不要只用主位们平日最爱的花儿朵儿,别的择了的。皇后娘娘用的是佛手花,娴贵妃是玫瑰,纯贵妃是绣球,嘉妃是栀子,愉妃是蔷薇,舒嫔是真珠兰,每人六对,都用烧蓝溜金蜂点翠镶了南珠,作簪鬓之用。奴婢来见皇上前,特地又找外务府的人查问了一番,并无讹夺。”她微微游移,还是道,“除此以外,奴婢也未查到甚么,只是光凭一朵珠花,做不得数的。”
天子忽地抿紧了唇,像是冒死压抑着某种涌动的情感,冷冷道:“纯贵妃,倒是养着朕的大阿哥、三阿哥和六阿哥呢!”
天子木然站着,淡淡道:“朕无需人服侍,下去吧。”
“一朵珠花,的确做不得数!”天子口气极淡,“眼下纯贵妃在那里?”
如懿望着天子,从他闪动的神采里读到一丝再清楚不过的猜疑之情。那猜疑,清楚也是长在本身心底的,像一根细细的毛刺,模糊震惊着纤细的痛和痒:“皇上,殉主是光亮正大之事,素心何必悄悄儿地背着人?”
毓瑚顺服地答:“奴婢从皇后娘娘的青雀舫过来,见纯贵妃与嘉妃忙着购置丧仪之事呢。”
如懿见天子并不出声,只是支着额头,双眸似闭非闭,仿佛只是在听,仿佛亦只是倦了眠一眠。她如何不知此中短长,当下表示李玉出去,方才问出声:“素心是否有罪,皇后娘娘成了甚么,本宫与皇上都不甚清楚。只是你在皇后身边多年,很多事,你总该晓得些许。”
如懿与她挽了手走得远些,只感觉牙关一阵阵发紧,哑声道:“她搏命不认想关键死我们!她说不是她做下的……”
进忠正承诺着要回身出去,俄然见外头帘影一动,一小我影闪了出去,恭敬地垂首站在一边,道:“主子李玉给皇上存候。”他跪伏在地,看了进忠一眼,沉声道,“皇上不必去唤素心了,主子刚才出去,便是听人来报说素心触柱而死,殉了皇后娘娘。”
海兰突然愣住步子,旋身凝睇着如懿。半晌,她樱唇微张,吐出的言语字字雪亮,打断道:“就算不是她做下的事,这些年我们受的这些苦,都和她脱不了干系!以是,哪怕是她没做,人都死了,算在她头上便又怎的!”她嘲笑道,“难不成她做了幽灵,还要来找我们辩白不成!我倒盼着她灵魂返来,与我说个明白呢!”
龙舟殿阁中静得出奇,莲心跪在暗影里,大气也不敢出。天子单身长立,凝神俯视不语。莲心的身子俯得更加低了,几近要蒲伏在龙靴边上,那浅金色的靴子,黄漳绒的靴面用夹金线穿戴米珠和珊瑚粒,密密匝匝。盯得久了,只感觉本身也成了那靴面上细细一粒,一不留意便会滚落下来,踏成齑粉。
皇后薨逝那夜,天子一向悄悄坐在本身的龙舟以内,深深的沉默仿佛庞大的山脊将天子压得沉重而无声。如懿闻得动静,早已换过一身素净衣衫,只以素银钗并红色绢花簪鬓。天子俊朗的面庞在昏黄烛火的映照下,有着衰弱的惨白。想是好久未眠,他的眼微微地肿着,暗红的血丝充满青红色的眼底,如纵横交叉的血网。
这些话,如同铮铮惊雷滚过如懿的心头,一颗心惊得几近要翻转过来。忍了这么多年,恨了这么多年,到头来若不是本身恨着的那小我,又会是谁?情思恨意千回百转,但是,这一层滋味是没法以言语尽述的。如懿的神采像初雪普通惨白至透明,是一种脆弱的感受,仿佛本身成了一片薄而脆的枯叶,转眼便要跟着风飘散了似的。信,抑或不信,曾经以肉身和心肠所接受的各种痛苦,抵死之痛,都已经在她的身上留下了不成磨去的烙印。光阴的荏苒留给她的,是血肉恍惚后疤痕还是的身心和日渐趋于完美的无可抉剔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