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0章 幽梦(2)[第1页/共3页]
“可那是不成的!”婉嫔几欲泫然,紧紧地攥着海兰的袖子,靠近着她,“令皇贵妃有儿有女,每次得宠都有本领翻身。翊坤宫娘娘身后她更是独揽六宫大权!我算甚么,我就是一个小小的嫔位,连大声说话都没人闻声的小小嫔位。”
海兰不疾不徐地逼近她,任由泪水肆意,口气和顺得几近要化了,“我去?我去皇上会信么?这辈子,我就是和姐姐最要好了,任谁都晓得。皇上不会信我的话,他不会信赖何一个与人结党交好的人的话。前朝是如许,后宫也是。”
海兰的语气和顺得如三月檐下金饰夹着花雨的风,眼神却死死地盯着婉嫔的颈,如锋利的针,几近要穿透她倦怠的身躯,“你说甚么了呢?你的委曲别藏在内心,都丢给皇上去。叫他好都雅看,他萧瑟了数十年的女人,流的都是血泪。”
海兰凝睇着佛像前冰纹青瓷瓶里供着的一束绿梅,那乌黑如蚕丝般的冰裂细纹,如同敲碎在她心上,清楚地伸展。她乃至能听到那纹裂时刺耳的声音,连绵不竭、痛彻心扉。无数的旧事夹着如懿清澈的笑容纷繁扬扬如雪花落下,晶莹而冷彻骨髓。
婉嫔闭着眼睛,眼皮有轻微的颤抖,扇起睫毛如将欲翱翔的翅膀。她的妆容在晨光里有些许恍惚地熔化了,她的容颜却非常宁和,“我晓得,因为我无争无斗活了半辈子,我谁也不凭借,谁也不获咎,我活得连一粒尘芥都不如。但是,我说了那么久,连我本身都不记得本身说了甚么。”
海兰浅笑,那笑意轻飘飘的,“惇妃?她不过就是姐姐的一个影子。她的存在,是不时候刻提示着皇贵妃,姐姐并无分开这里,她还是在皇上心上。”
海兰震惊到了极处,“你说了如许的话?”
海兰沉寂地抚摩着她的脸,神采安闲,“你说话的声音真好听。满宫里只要你能对皇上说出那样好听的话来。皇上喜好听你说。”
海兰和顺地浅笑着,“嗯。人活一口气,那话便是跟着气儿就散了的。你不记得也好。只是皇上呢,皇上记得甚么?”
海兰悄悄地坐着,听着她哭泣的哭声,缓缓落下泪来。
海兰薄薄的唇勾起一抹娆柔笑意,伸手密切地抚了抚婉嫔身上的藕荷色茧绸绣米珠团福绣球的锦袍,那领口出着细细的风毛,如它的仆人普通经不得半点惊吓似的,“就算你活腻了,我还没有呢。皇后姐姐死了,永琪死了,我还活着。不但为了永琪留下的这一点骨肉绵亿。另有一件更要紧的事。那便是只要我本身明白。我如果死了,谁还记得皇后姐姐活在这尘凡上的一点一滴呢。皇后姐姐人不在了,可我们一起度过的日子,一每天都在我脑筋过一遍,我甚么都记得。”
那一夜,无人晓得青衣简妆的婉嫔,跟着李玉悄悄步入养心殿,对天子说了甚么。
婉嫔怔怔地听着,也不知过了多久,爆仗喧哗的气味散得尽了,她软弱地伏下身材,倚在海兰膝边,一下一下,死死绞动手里素绢巾子。“已经几十年了,我服侍皇上已经几十年了。这几十年里,我受过的恩宠,掰动手指也数得出来。皇上给了我位分,给了我恩养,他算不得孤负我。但是这一辈子,他有那么多女人,那么多宠妃,他向来都不会记得我吧。”她低低地嗟叹一声,像是自嘲的笑,又像是悲戚的哭,“于皇上而言,我和寝殿里的一个枕头、一床被子有甚么两样?用过便也用过了,抛之脑后。海兰姐姐,我只想要皇上记得我,我不想成为妃陵小小的墓穴里一个无声无息的亡魂。大家都有过恩宠,只要我是捡来的运气。我只是潜邸里小小一个侍女,偶尔被皇上宠幸了,我才气活到这宫里来,我晓得本身寒微,我晓得本身受了不该受的福分。可我也是女人,我也会发梦,也会痴想,我活得能被人记着一次,一次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