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好险[第1页/共3页]

来宾们仿佛梦醒，恰是一头雾水，忽地门外一阵骚动，一个肥头大耳满脸油光的瘦子前呼后拥地走出去，一对眯眯眼黏住了台上的月娘，咧嘴笑道：“让蜜斯久等，曹或人前来赎身了。”

两行清泪从月娘眼角滑落，她握紧了手中的药瓶。服了这药，等她被人抬归去，早成了一具死人，既保住了明净，又不会给幽兰馆招祸。

共同着他的威胁，身后两名番子拔出一截刀鞘，寒光乍现，刺得人胆颤。客人当中有人见地广，眼尖地认出来这两个身穿曳撒的武夫来路，吃紧忙拉扯住忿忿不平的火伴，四下低声传开了，免得有人找死。

“走吧。”月娘冷冷一声，不必人催，率先进了肩舆。

月娘站住脚，却没转头，听到红袖哭声道：“你、你别怕，等夫人返来，我们顿时就去救你。”

她八岁被卖，已经记得很多事，从云端掉落泥底，那滋味儿她小小年纪就识得，爹爹和哥哥们被发配放逐，不知存亡，阿娘倒是她亲眼看着投缳他杀的，因为受不了教坊司内调|教，为了替爹爹守节，只要一死。

曹寺人一副对劲的嘴脸看向四周，特长帕擦了擦脖子上的汗，冲台上月娘半逼半哄道：“蜜斯识相些，就随我走吧，将来繁华繁华享之不尽，你迟早会感激曹或人。”

......

因而宋孝辉就在幽兰馆设席，京里来的“曹大人”见到谢月娘，乐得合不拢嘴，当即就要为她赎身，不管谢月娘承诺是不承诺，撂下话来，第二天来接人。

肩舆里，月娘从一冷静数到一百，约莫着他们离得幽兰馆远了，自腰上摘下一个香囊，摸出内里一只掌心大小的瓷瓶儿。这里头装的是一丸丹顶红，是她当上幽兰馆的花魁娘子那一天，向兰夫人求来的。就是为了防着有这一天，身不由己之日，拿来了断。

谢月娘芳华二八，因着两年前她在应天府的百花节上一曲《霸王卸甲》艳压群芳，近两年来风头大盛，连同教坊司的柳风怜与楚青青，被时人封做秦淮三绝，又有人戏称她做琵琶仙，实是赞誉她琴技超绝。

闻言，在场一片哗然。座中未几得是月娘的追捧者，谁不晓得她一身傲骨，发愤从良，这番明显是被逼无法，当即恼火大喊——

月娘垂着头走下台子，向着曹寺人去了，楼上楼下的姐妹们见状，咬着牙堕泪，却都记取月娘先前的警告，莫敢禁止，直见她跟着那恶贼出了大门，红袖跺顿脚，忍不住追了出去。

最后一节低吟落下，馆内鸦雀无声，见那月娘抱琴而起，满面凄冷，望着大门的方向，幽幽一句：“接我的人来了。”

宾朋满座，唯等一人。月娘姗姗来迟，世人只见她云鬟雾髻面如冷玉，簌簌银纱步态风骚，竟似个月宫仙娥投了凡胎，叫人等得再久也兴不起肝火，痴痴又呆呆，只恨不能将眸子子黏在她身上。

曹寺人嘲笑着睃了她一眼，从袖中取出一张薄薄的银票，甩在她面前，道：“这是蜜斯的赎金，拿去给你们当家的吧，今后她与你们再无干系了。”

月娘本是一心赴死，冷不丁一个吴茱儿闯出来，扰乱了她的思路，她脑中急转，将手中药瓶藏进袖中，不露声色地对着曹寺人道：“不要伤她，放她走。”

月娘本来存着一分但愿，能将事情闹大，好让那恶贼知难而退，不料她小觑了对方的来源，到底功亏一篑。美目黯然，心如死寂，再是不甘也知有力挽回，她挽着云袖朝世人欠身一拜，道:

曹寺人一门心机欢畅寻了这么一名绝色，回京在雄震面前奉迎，盼着金乌早坠，月兔飞升。好不轻易比及傍晚到临，他带了两个东厂卫番子，又向宋孝辉借了十几小我充门脸，抬上一顶小轿，大摇大摆地出城去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