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归无计长烟落日孤城闭[第1页/共4页]
晋王自斟自饮着死人的酒,姿势安闲神情舒畅,仿佛此处并非岌岌可危的宁城衙署,而是他雕梁画栋的晋阳王府。功标青史又如何?位高权重又如何?蝼蚁草芥躲不过战役铁蹄的踩踏,玉叶金柯一样逃不开手足间的残暴厮杀。嗟夫嗟夫,皇图霸业谈笑间,不堪人生一场醉。
但他不能去碰那柄剑,晋王老谋深算,必然在屏风与幔帐以后埋伏了人手,凡是本身闪现出半点异动,下一刻就会身首异处。帝王家每天都在上演着你死我活的决死搏杀,晋王能活到最后,天然有其过人之处,毫不成能像世人传说的那样只会沉湎美酒、流连男色。
立于堂下问安的谦虚青年姓卫,名悠,字伯龄,是晋王已故长兄的儿子,小天子亲封的襄怀郡王。卫悠一身半旧的靛蓝长袍,外罩墨色快意纹貂领披风,腰间佩着羊脂玉玦。他头颈低垂,面孔隐没在了暗影里,看不清神采。
卫悠正襟端坐,目不斜视,连言辞也是滴水不漏:“叔父那里话,您贵为我大周最显耀的王爷,自幼随太祖天子南征北讨,居功至伟,”他微微侧身朝着西南边向抱拳拱手,以示敬意,“今上圣明仁厚,天恩浩大,又岂会容不下本身的亲叔叔呢。”
早在叛军合围之前,晋王就曾派出几队马队别离赶往辽东都司、宜府卫与北平府乞助,但是三个月畴昔了,几处尽皆杳无音信。左军都督顾名璋是个几次小人,惯于阳奉阴违,危急关头置他于不顾也在预感当中。可驻守宜府卫的龙虎将军沈威向来忠义朴重,连沈老将军也拒不驰援,那恐怕只要一种能够了——小天子底子就是想借叛军之手置他这个重镇藩王于死地!
“叔父且放宽解,您福泽深厚吉人天相,定会安然无恙的。”卫悠在晋王下首稳稳坐定,语气波澜不惊。
门板“吱呀呀”开启,脚步声轻得几不成闻,晋王不消昂首就晓得,本身等的人来了。
本来气度不凡的宁城府衙也曾一度接受了大火燃烧,精雕细琢的青砖贴面遍及焦黑印迹。为了抵挡从天而降的火箭,墙壁和屋顶都被重新加固过,门窗也大多被湿木板封住,室内阴冷压抑,满盈着一股不见天日的霉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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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如蚁群的叛军日夜轮番,对城门策动着连番猛攻。旗号蔽日,钲鼓如雷,箭支骤雨般倾泻而下,裹挟着熊熊燃烧的火球,钉射进树木、屋顶与墙壁当中,收回锵锵鸣响,灰尘碎屑崩落四溅。守城将士奋力击退了仇敌一次次冲锋,尸身和鲜血将护城河水感化成了刺目标绛红色。
街道两旁到处是废墟、焦土和瓦砾,断壁残垣间一片寂聊。暗巷里闲逛的人影儿好似鬼怪,迟缓而衰弱,走着走着,说不定下一刻就会轰然颠仆,魂飞魄散。生与死独一的辨别就只在那点儿残存的气味,但是它也在垂垂衰竭着,随时都能够间断。
城内早已弹尽粮绝,储粮的常平仓在一场火箭侵袭下焚毁殆尽,现在连角落里窃食而生的鼠类都几近绝迹了。骨瘦如柴的百姓们挣扎于饥饿与惊骇当中,走投无路,易子而食。每日都有人因为绝望结束掉本身的性命,而他杀者又很快成为了别人赖以保存的食品。
这话实在骗不得人,只怕连鬼都骗不了。宁城并非要塞,城墙年久失修,若不是晋王三卫浴血奋战,恐怕早已沦亡。就在明天早上,北门被火炮轰击得坍塌了一处庞大豁口,城破也就在这一两日风景了吧。
卫悠淡淡瞄了一眼剑柄,脑海中电光火石意念飞转,他构思着本身如何故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身上前,如何抽出利刃,又如何反手一挥直击晋王颈项,白光闪过,浓稠鲜血喷涌而出,人头咕噜噜落地,口眼大张,滚满了灰土秽物……想着想着,他不由嘴角轻抿冁但是笑,这笑容端的是温润可亲,慷慨大义:“侄儿身为卫家子孙,世受皇恩,自当与叔父共同进退。叔父若一心赴死,以身殉城,侄儿必不会轻易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