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薄命女偏逢薄命郎 葫芦僧乱判葫芦案[第1页/共5页]
当时王夫人已知薛蟠官司一事,亏贾雨村保持告终,才放了心。又见哥哥升了边缺,正愁又少了娘家的亲戚来往,略加孤单。过了几日,忽家人传报:“姨太太带了哥儿姐儿,百口进京,正在门外下车。”喜的王夫人忙带了女媳人等,接出大厅,将薛阿姨等接了出来。姊妹们暮年相会,自不必说悲喜交集,泣笑叙阔一番。忙又引了拜见贾母,将情面土物各种酬献了。百口俱厮见过,忙又治席拂尘。
阿房宫,三百里,住不下金陵一个史。(保龄侯尚书令史公以后,房分共十八,都中现住者十房,客籍现居八房。)
至次日坐堂,勾取一应驰名流犯,雨村详加鞠问,果见冯家人丁稀少,不过赖此欲多得些烧埋之费,薛家仗势倚情,偏不相让,故致倒置未决。雨村便徇情枉法,胡乱判定了此案。冯家得了很多烧埋银子,也就无甚话说了。雨村断了此案,仓猝作手札二封,与贾政并京营节度使王子腾,不过说“令甥之事已完,不必过虑”等语。此事皆由葫芦庙内之沙弥新门子所出,雨村又恐他对人说出当日贫贱时的事来,是以心中大不乐业,厥后到底寻了个不是,远远的充发了他才罢。
雨村听了大怒道:“岂有如许放屁的事!打死性命就白白的走了,再拿不来的!”因发签差公人立即将凶犯族中人拿来拷问,令他们实供藏在那边,一面再动海捕文书。正要发签时,只见案边立的一个门子使眼色儿,____不令他发签之意。雨村心下甚为疑怪,只得停了手,立即退堂,至密室,侍从皆退去,只留门子奉侍。这门子忙上来存候,笑问:“老爷一贯加官进禄,八九年来就忘了我了?”雨村道:“却非常面善得紧,只是一时想不起来。”那门子笑道:“老爷真是朱紫多忘事,把出身之地竟忘了,不记当年葫芦庙里之事?”雨村听了,如雷震一惊,方想起旧事。本来这门子本是葫芦庙内一个小沙弥,因被火以后,无处安身,欲投别庙去修行,又耐不得清冷情状,因想这件买卖倒还轻省热烈,遂趁年纪蓄了发,充了门子。雨村那边料得是他,便忙联袂笑道:“本来是故交。”又让坐了好谈。这门子不敢坐。雨村笑道:“贫贱之交不成忘。你我故交也,二则此系私室,既欲长谈,岂有不坐之理?”这门子传闻,方告了座,斜签着坐了。
在路不记其日。那日已将入都时,却又闻得母舅王子腾升了九省统制,奉旨出都查边。薛蟠心中暗喜道:“我正愁进京去有个远亲的母舅统领着,不能肆意华侈华侈,偏现在又升出去了,可知天从人愿。”因和母亲商讨道:“我们京中虽有几处房舍,只是这十来年没人进京居住,那看管的人未免偷着租赁与人,须得先着几小我去打扫清算才好。”他母亲道:“何必如此招摇!我们这一进京,原该先拜见亲朋,或是在你娘舅家,或是你姨爹家。他两家的房舍极是便宜的,我们先能着住下,再渐渐的着人去清算,岂不消停些。”薛蟠道:“现在娘舅正升了外省去,家里天然慌乱起家,我们这工夫一窝一拖的奔了去,岂不没眼色。”他母亲道:“你娘舅家虽升了去,另有你姨爹家。况这几年来,你娘舅姨娘两处,常常带信捎书,接我们来。现在既来了,你娘舅虽忙着起家,你贾家姨娘一定不苦留我们。我们且忙忙清算房屋,岂不令人见怪?你的意义我却晓得,守着娘舅姨爹住着,未免拘紧了你,不如你各自住着,好肆意施为。你既如此,你自去挑所宅子去住,我和你姨娘,姊妹们别了这几年,却要厮守几日,我带了你妹子投你姨娘家去,你道好不好?”薛蟠见母亲如此说,情知扭不过的,只得叮咛人夫一起奔荣国府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