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护摩智火(1)[第1页/共3页]
近处是短兵订交的两军,乘胜追击的顾氏的嫡派和负隅顽抗的李氏的部下,但是他辩白不出来,因为杀者与被杀者,都穿戴一样的衣服,执一样的兵器,用一样的言语相互谩骂。他只能看到,刀山火海当中,有罪者与无罪者皆于其间奋力攀爬,诡计逃出世天,手、足、臂、股、头颅断裂,跌入灰尘,点点殷红鲜血于雨间腾空、飞旋、寥落,素净赛过西苑落樱。血染红了空中的雨水,继而感化了他们足下踩着的同一方地盘,战马的黑影鬼怪普通似从地底蹿起,从残破与不残破的尸骨上踏过。他看不到,但是他晓得,这片地盘上,即将连绵不断的,皆是赤色足印。
他向来并非不明,有因方有果。若想收割,这就是本身必必要种下的种子,必必要灌溉的代价。这不是开端,亦毫不是收煞,他要收割,必须不竭播种,不竭灌溉;他要保持,还是必须不竭播种,不竭灌溉。这不是开端,亦毫不是收煞,它一样也会跟着日月流逝,春种秋收,永无停止。如同被他殛毙那人所言,这是他的无间天国,他当如何求摆脱。
定权从不晓得,雨中的火势也能够如此壮烈。是西南风,将火势尽送到承军驻守的东北角,而洗濯浊秽的雾雨中,仍然尽是土腥、血腥和肉身焦煳的恶息,这气味附着在每滴雨点上,湿屦沾衣。登楼北眺,最远处是长天的青墨色,再远处是雁山的虬龙黑影,远处是滔天大火的暗红色,风助火势,烟尘冲天,扑灭烧星于雨间腾空、飞旋、寥落,明灭飘零,绚丽赛过西苑落樱。
顾逢恩无声地站立到了他的身后,看着面前的君王,看着面前的修罗火海,看着紫袍玉带的君王眼内的修罗火海,反剪双手,轻描淡写,“凡求成绩,必作护摩。”
女墙的雉堞上,箭矢如雨下,隔绝统统想在内哄停歇之前出城的人,或者有承兵,或者有长兵,或者是驻城的商旅,或者是驻城的百姓,或者,他们本来底子不想出城,只是为乱军裹挟逼迫,身不由己一起亡佚至此,再被本来该当庇护他们不受外族侵犯的厚重城墙禁止,堵截了统统但愿,堵截了独一一次的人生。城墙不分亲人仇敌,如同刀剑,本来无眼耳情意情。
他望着城下刚才啼泣的那一堆血肉白骨,伸手似想去牵引施救,却惊觉救赎与被救赎之间,隔绝的不但是空间。
他回身拜别,遗下了高处孤傲的抚玩者。
夜渐深沉,视野被浓黑的夜色、淡红的血雨越剪越短,直到抚玩者只可见踩踏于他双足下的芸芸众生。那些归故里的,赶考场的;那些复苏的,沉浸的;那些已死去的,那些未出世的;那些有胡想的,被消磨的,那些仍不平服的。终究都殊途同归。
兵戈声不知何时止息,面前天空由墨转灰继而转青,只要那轮赤色圆月,却始终果断地倔强地占有着长天一隅,直到终究的终究,无可何如,为东升的白日代替。
被他偶然忘记的光阴,重新被他记起。本日是十二,太阴即趋美满。他只是从未想过,贰心心念念想看到的,竟然是如许一轮披发着沉重铜锈气、惨白血红的玉轮。
皇太子不知他这位从小读贤人书的表兄何时开端信佛,并且虔诚殷勤到发如此弘愿大誓,兴如此弘大法事,以千万活报酬扶养,以焚为媒介,送入梵天贪吃之口。
他方欲收回满目血红的视野,忽闻耳畔有细细的哭泣声,数日来他初次听到的天真的哭声。他放眼望去,正在城下,一个约莫三四岁的孩童,衣冠干净,立于一地死者当中,在不知所措地抽泣。不晓得他足边横躺的男男女女,是他的父母兄姐,还是与他毫无相干的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