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金谷送客(2)[第2页/共3页]
定权摇首笑道:“主簿可还记得那年雨中在我书房内烹茶,主簿言令堂神主奉于梵宫某处,我随即遣人查访,方查知中有一比丘尼眼角生朱砂痣,俗家姓宋,廿载前便皈依三宝。她实在便是主簿生母罢,如此亦可解释,五年前中秋,我被禁后主簿为何乞假单身返乡,乃至误班半日。主簿是咨询旧事,觉得参谋的罢?”
许昌平举手加额,向他艰巨行大礼,道:“臣需求,且臣感激。”
他身上春衫薄弱,是广袖的白襕袍,腰间却系着一条毫不相配的白玉带,他天然看到了这一点不调和,慨叹道:“殿下此次的棋,走得实在太险。”定权笑道:“公然是血脉相通,他也是这么说的。”许昌平低头无语,半晌方道:“臣谢殿下。”定权摆手道:“我这么做并不是为了你。我不过担忧彼等按图索骥,终有事发之时,倒不如先声制人,尚可占得先机。况我本来估计,陛下尚要查访一度,不想天子圣明至此,也少让主簿吃了很多苦。”他看着许昌平,沉吟半晌,方持续道:“以是主簿不必过分自责,也不必过分量情。”许昌平道:“臣明白。殿下不是为臣,殿下也不止为此,殿下苦心孤诣,是为最小毁伤大局。殿下所欲者大,臣管窥蠡测,岂能尽览尽察。”
定权点头道:“我刚才说过甚么?我望主簿忘怀纷争,此生安度。你为我已做得太多了,那些都是前人的纷繁恩仇,你本无罪,如我本无罪。”
桂栋兰橑,彤庭玉砌外是平原晴翠,古道远芳;平原古道外是叆叇轻岚,如黛青山;青山外是翠色氤氲的无垠彼苍。仲春与暮春的寒暄,金谷送客的天孙冷静无语,背手肃立,目与云齐。
定权转向他,递脱手中金鞭,道:“时候不早,主簿行动不便,愿早解缆。此虽驽马,或可助主簿足力,芳华为伴早日回籍。”
许昌平终究膝头一软,跌跪在了地上,顿首至灰尘,垂泪道:“臣有万死之罪。臣父既殇,臣母不堪苦痛,怨怼无门,嗔恚为蛊心魔作怪,不得自拔,乃至重跻天宫,伤害旧主。虽得沐旧主无穷慈悲汲引,幡然觉悟,然大错已经铸成,虽死无可挽救,唯归正释门,二十年日夜为旧主祷祝,以赎罪愆。臣初次见殿下时,所言实在本心。臣以是登堂入室,实非为未曾会面之臣父,不过愿肝脑涂地,以报臣母仇人,以赎臣母罪业。有胜利一日,本相昭白,臣虽盘水加剑,受国法显戮,臣母或可得安乐涅槃,或可免下无间天国,循环永不得束缚。”
天子一声嘲笑,对陈谨反复道:“狗主子,你再搅和朕家事,朕活剐了你。”
许昌平顺着他目光一同看去,很久方感喟道:“臣今晨方离墩锁,不知朝事已经如何。”定权正色道:“朝事不管如何,主簿既已离朝,便已与主簿没有半分干与。我此来特地叮嘱,主簿回归,留岳州也罢,返郴州也罢,读书煮酒也罢,采樵锄豆也罢,望此生安乐,千万保重。主簿的家人已经在等待,这些年我虽未曾慢待他们,但是也请主簿待我道歉。”
许昌平似未过分惊奇,艰巨地向定权拱了拱为白布裹扎,仍然渗血的双手,赔罪道:“臣足伤未愈,先不向殿下行大礼了。”定权一笑,直言道:“我来送君。”
太子妃未及等待定梁返来,也未及比及太子近臣带回太子教令,更未及换衣妆沐号令舆辇,便由延祚宫徒步驰驱至康宁殿,要求面圣。恰逢天子午休,被陈谨仓促叫起,闻言也大惊失容道:“朕几日前就叫太病院去了,如何俄然会到这个境地?”太子妃零泪如雨,点头泣道:“妾与皇孙深感君恩如天,然妾不敢欺君,自始至终,并未曾见圣使。”天子迷惑地转向一旁已经面白如纸的陈谨,问道:“如何回事?”陈谨扑通一声跪地,顿首不止道:“臣极刑,臣已按陛下敕令传达,是殿下……殿下下旨替去的……”天子怒道:“他的旨意比朕的旨意顶用?!你为何不来报朕?”陈谨叩首至流血道:“臣极刑。”天子咬牙怒道:“你确是极刑,皇孙如有闪失,朕必拿你生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