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拂帘坠茵(1)[第2页/共3页]
定楷一笑道:“她底子没有和我提起此事,她若和我提及,大抵我会狐疑。当时我就是一念之差,觉得她这兄弟总该是她最要紧的人了,她敢放心留放在我身边,起码该当不会是你投下的饵。”
站立在披发着淡淡血腥气味的阴暗厅堂当中的定楷,转头望了望厅堂以外的人间,问道:“殿下可否将刑台安排在室外?”
他在刑杖落下之前,俄然举手制止道:“李批示,我们兄弟另有几句话要说,不知坏不坏你这里的端方?”
定楷道:“我的同道盈箧塞路,前仆后继,你却何其孤傲。”
金吾卫士将已经身为庶人的罪人萧定楷从赵王府中解递至本卫时,太子已在卫中等待,手中把玩着的恰是本案中最关头的物证,那条醉弗林纹方团銙白玉带。侍立在他身后的金吾卫正批示正有些难堪,“臣提出来,殿下看是能够看,只是这是要紧证物,若要取回需得陛下旨意。”
他此举或是请愿,堂下站立的科头跣足的罪人,也向堂上站立的紫袍玉带的君王微微一笑。
定楷的神采仍然平和如常,道:“西山总还会有我的一席之地罢?那边就很好了。”
定楷探手,拈过定权手中的花片,托在指腹上细看,保重如看全部天下,很久方开口道:“中和节那天,落下了多少花,有直上青云,有飞入帘栊,有流落水沟。殿下,你还记得宋先生讲过的落茵坠溷的典故吗?同一棵树上的花逐风而落,殿下,你是落在茵席上的。我不走,是因为我不甘心。”
定权道:“你不懂。”
不惊、不惧、不羞、不怒的有罪庶人萧定楷,俄然开口道:“殿下,臣另有一事要求。”
定楷感喟道:“如果朝中另有人懂,大抵也只要我一人了,我就是太懂你了,才敢做出这些事来。不过,本日过后,连这一人也没有了慢待,或者她呢,你和她提及过国度事吗?”
定权道:“传闻岭南雾潦酷热,瘴疠蛮荒,和这里大不不异。”他低头看看定楷,轻声道,“不过你不消担忧,你不必去那边,你那里都不必去了。”
李批示点点头,以示遵旨,继而叮咛道:“圣旨,杖八十,预备下罢。”
定权并无否定之意,点头道:“我明白。”
暗玄色的沉重刑凳铺陈于京师仲春与暮春之交的彼苍白日下。天空是微微泛粉的淡青色,这是多少炉火纯青的匠者调和仿造,千窑烧破后,想永久留在一具瓷器上的色彩。院内一株杏树,苍干虬枝上半树胭脂色妖娆的未放的花,半树冰雪色素洁的盛开的花,这是多少笔精墨妙的画者洗黑池水、磨穿铁砚后,想永久留在一方黄绢上的风景。彼苍上有流云容容,彼苍外有微风翦翦,风中片片冰雪色的落花依依脉脉,暧暧翩翩,这是多少五车腹笥的学者呕心沥血、千锤百炼后,想永久留在数十个笔墨中的意象。
定权笑道:“不如此你何故甘心入彀?是了,我想问问你,顾娘子家另有甚么人?”
定权点头道:“你最大的错,是中和节后没有结婚离京。你当时肯走,我就不会难堪你。”
定权舒了口气道:“你明白就好陛下的意义,八十杖是个有深意的数字,能够活人也能够杀人。陛下叫我来,实际是把你的存亡交到了我的手里。或者我们能够再僭越些说,八十杖,可生也可死,这是陛下不想留你,因为你现在于家于国不但无益无用,反而有害有患。但他既不肯担这杀子的恶名,也想再捏我一重把柄。你晓得,此案一结,他要废储,是不能再用京卫做借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