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陈阿娇(1)[第2页/共3页]
皇外祖母老泪纵横。
我一愣,好似迎头被泼了兜盆的凉水。
我不晓得母亲是如何想的,当时,她并没有与我说过。若彻儿承天命得继大位,我便是皇后,母亲与堂邑侯府一脉的尊荣,自不必说;若梁王娘舅继大统,皇外祖母仍在位,大权独揽,亦是不会虐待我母亲。
我想等他返来。
连母亲都一怔。
但外祖母一句话却几近驳了这个“共鸣”。
外祖母说完,又簌簌落泪。
我在等彻儿。
他必然会返来。
但外祖母哭的那样悲伤。
但对彻儿来讲……若然后者得逞,他……必是生不如死。
我与彻儿的婚事,当年全出母亲戏言,但母亲要做的事情,向来不是说着玩儿的。彻儿孩提期间“金屋藏娇”的打趣话,早被母亲和王娘娘筹划再三,由天子娘舅降旨赐婚。
白幡转动,宫人出入有声,全部殿里,都是这些幡摇起的影影绰绰的暗影,跟鬼影子似的,瘆瘆的。幸而这是白日,满朝臣工都在,灵堂里挤满了人,梁王娘舅扶灵,竟替了储君的位置,我内心晓得,那儿本来该是彻儿的位子。彻儿才当扶灵的!
我乃储君刘彻的未婚妻,大汉将来尊荣无双的皇后,朝野皆知。
“哭甚么哭,”外祖母说着,硬生生抬手抹掉滴下的两行眼泪,“如何成事儿?哀家能哭么,哀家若哭,这宗室皇亲的眼泪,莫要完工东海了么!”她说着,又看我:“好丫头,十六七岁的好年纪,生得一副好皮相,娇娇,你记着外祖母的话,不该哭的人,是你……今后有得好日子叫你享呢!”
我懵懵懂懂,抬眼看我的外祖母。
也爱彻儿。
但她却连夜召回了驻守外畿的梁王娘舅。
母亲含泪回声拖我下去。
我想她是爱天子娘舅的。
我记得那一晚,宣室殿灯烛透明,宫女子仓促将满烛台的红烛全数换成白烛,蜡油兹兹有声,陪着满殿皇宗亲眷,流了整夜的眼泪。
如果再要我回想那些大人们之间的纠葛,恐怕绕不开在宣室殿守长夜的那几晚。梁王娘舅回京了,太子刘彻却仍然没有返来。
但另有一个启事。皇外祖母并不晓得。
外祖母只料了一个,却不知我不肯走的启事,另有另一。天子娘舅生前待我极好,宠我比平阳她们更甚。昔日我不但敢在长乐宫混闹,即便去了宣室殿,还是敢与天子陛下说逗几句,他疼我,只会笑着称:“娇娇真是个乖灵孩子!”不怨我,不恼我,最后还要遣了嬷嬷去给我挑最精美的吃食、最好玩儿的物什来,逗我高兴。
母亲面如死灰。她比我见地博识,或许我从未想过的危急与变故,她早已预感。
她是用心逗我呢。但我如何肯?这些个糖做的狍子啦、鹿啦、大熊啦,我如何肯全给阿沅呢?这个时候,小翁主的架子摆够啦,便提溜着袖子胡乱抹一遍,眼泪啦、鼻涕啦,全给抹洁净,又笑嘻嘻地出来,跑到外祖母脚根前。
她便是如许爱我。
我终究又闻声她的声音了。就像很小的时候,她分拨御膳房制了纯糖稀熬的小人儿、小植物,捏着这些小物什来逗我,便也是如许招手:“娇娇,你过来呀!”偶然我被母亲骂哭,正躲在长乐宫老嬷嬷背后闹脾气,连外祖母都不肯理,她便晃动手里的纯糖稀小人儿:“娇娇,再不肯拿,过会子魏其侯来谒见,顶是要带阿沅来,哀家便把这些个好玩物什,都给阿沅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