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纱窗日落渐黄昏(14)[第2页/共3页]
流苏帷帐拂荡,重重晃起,跟着烛火一同偃下去,一波一波,直要排开到殿外。
元光五年,陈后以巫蛊魇咒圣上,坐实,上迁后于长门,收皇后玺绶,因念堂邑侯陈午佐政有功,又念初时与陈后画眉情深,不忍废,故未颁废后圣旨,后禁足长门自思已过。
窦太后扶着双头龙拐,虚乏有力地坐下来。黄袱垫子从座上落了下去,她动不了身,却见天子已然哈腰去拾。然后递了给她。她颤颤巍巍的接过:“老咯!不顶用啦!”空乏的声音似从掏空了的枯树干里头传来,将这整座汉宫带入暮色四合的傍晚中。
天子忙沏清茶,恭敬奉上:“皇祖母,身子要紧。”
天子感喟道:“朕早有筹算,清算堂邑侯陈氏一门,是迟早的事。馆陶姑姑与那匹夫陈午,大逆不道!竟敢悖逆君上,私结朝臣,这也罢,谁给了他陈氏胆量,竟然敢以栗太子之名,招兵买马,他这是要干甚么?造反么?!”天子脸上本来是一派安静的,此时愈说愈冲动,那栗太子刘荣恰是戳中天子苦衷,当年,“金屋”一诺之前,满朝皆知,馆陶长公主与景帝宠妃栗姬交好,欲攀亲太子刘荣,奉幼女陈阿娇为东宫主位,他日栗太子荣登大位,她馆陶便是当朝天子岳母,堂邑侯府一门俱荣。是以,阿娇与栗太子之婚约,实在“金屋藏娇”之前。现在馆陶大长公主心责君上不怀旧恩,将爱女陈阿娇弃于长门,再来,又将早过去生数年的栗太子搬出来,其企图再明显不过,堂而皇之与当朝君上公开叫板。
老太后俄然抬起龙头拐杖,蓦地狠狠砸地,大笑道:“好天子!真乃高祖天子子孙!大汉江山交到刘彻手上,哀家放心!”窦太后仰天大笑,银色的发映在烛光中,悄悄拂曳,时候衰老的仿佛就在那一刻停滞。
窦太后的声音仿佛自很远很远的偏隅传来:“彻儿……”一声感喟落下,伴着满殿烛火一同偃落:“彻儿,娇娇那事儿,望你彻查。哀家不信……娇娇竟敢拿捏着那番肮脏巫术,魇咒圣上!她不敢,也不会……”老太后伸出枯枝一样褶皱错横的手,悄悄握住天子的玄色箭袖,声音似在颤抖:“天子啊,哀家是黄土盖了半截身儿的人了!你们这些个年青小娃娃的事,哀家管不动啦,您是圣君,朝堂之上策画天下,哀家很欣喜。但……后宫之事,也千万不能忽视。娇娇那事儿,哀家拿这……”老太后说到这儿,仓促四望,浩浩长乐大殿,在她眼中似烛火明灭,曳动的光影将这金碧光辉的内殿衬的如同一座掩在迷雾中的海市蜃楼,她的眼神终究收回跟前,颤抖的枯枝普通的手举着双龙拐头:“哀家拿这先帝御赐双龙拐杖包管,见杖如见先帝——娇娇……娇娇她……毫不会不识好歹,胆敢魇咒君上!望天子彻查此事,还陈后一个明净!”
天子凛了凛身,眼底倏忽竟有笑意:“此事不必彻查。朕知,陈后是被冤枉的。”
但她已经说不出了。喉咙间一股痰涌上来,她随即开端狠恶咳嗽起来。人老如朽木,公然是不顶用啦。连想说的话,也说不来。
天子看着她,俄然道:“皇祖母猜,朕为何会晓得皇后是蒙冤的?”
于天子而言,是为奇耻大辱!
天子跪下,在老太后跟前行大礼,三叩首,君王额头撞地,硁硁有声。
她稳了稳神,眯着睁不开的眼睛,艰巨地打量。天子趋前一步,喊了一声:“皇祖母!”她这时才惊醒过来:“彻儿……是你,是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