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武帝(16)[第3页/共9页]
平阳侧转过脸去,她鬓下亦有微霜,淡淡的几绺,融进了发色里。毕竟天子都这般老啦,她年长天子些许,鬓下秋霜点染,寒暑易节,流光更负她。她微微挑了挑发,略促狭地笑:“是据儿做坏了事……”眉色便更深:“子夫,欠下的账,总要还的。”她缓淡地笑起来,略略带着一丝无法:“我并未负欠任何人,这账,竟也要我还。据儿也是我的心头肉,打小儿看着他长大,他不好了,我又怎会好。尖刀子剜心似的……”
“如何,你冷?”
厥后的故事,是血染长安透。
果不其然,仪仗将近汉宫,又来了事儿。
卫子夫涟涟的泪光里,早已不年青的太子缓缓抬开端——她瞥见了据儿的神情,略有一丝落寞,目光与她相触时,太子仿佛想说些甚么,微一滞,却还是生生咽下。
“朕就不成怜?”天子无法一笑,又道:“阿沅,朕做甚么,公然都瞒不过你。”
“那恰是,”她也笑了笑,“我说呢,陛下哪来的好兴趣,怎地要带阿沅来长安街头闲逛呢——您是来查太子,您连亲信都不放心,竟亲来了一趟。查的如何?”
话刚落出口,便笑了。
内监见瞒不过,便轻点点头。
她心蓦地一缩,有动容:“陛下……”
她错愕。仿佛流走的光阴在那一刻全数化作刀光,啸叫着向她的据儿砸去……就在恍惚的泪雾中,凤阙阶下盘跚学步的据儿,一瞬长成了面前微胖佝偻的太子。
阿沅一转头,吃了个怔,便这么茫茫怔怔望着天子,他的眼角似有泪色,她不敢言,只瞧了一眼,便仓促收回目光。
他掀起袍脚的姿式那么雍容,崇高。那一刻,她才了然,天子,即便是老了,还是天子。
“好,好呀,”刘彻道,“朕江河日下,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是谁作的害?朕的儿子!阿沅,连你都不站在朕这边了么?太子上林苑作蛊设咒老是真,事发后,他恼羞成怒,持利器带军突入上林苑,将胡巫诛尽,这事儿,总也是真罢?朕不清算他,留着他反来清算朕么?”
“母后……”太子沉声,便垂下眼睑,在那一刻,他沉稳的面庞恍似他的父亲。愈来愈像。微胖的太子,与清癯的帝王,却不知为何,在某一瞬有了合稳的堆叠。
天子俄然伸脱手来,不经意地递给她,她一惊,仓促想收回,天子的手却仍托着。她略微有些颤栗,但还是悄悄将手交到了天子手里。
那是天子的老来子!平常百姓人家,若年过半百能得一子,自是宠之无度,更何况,这是天家呀!
他笑,仍然器宇不凡。皱纹下一双狭长的眼闪着碎色灯辉,一漾一漾的,彷如吸尽了星光。
“钩弋夫人道……”那郎官不抖腿了,改抬袖抖抖索索擦盗汗:“请陛下……为、为她做主!望、望陛下速、速回,钩弋夫人盼望与您再见最后一面……”
窦沅闻言也跪:“恭喜陛下!”
“没用的,”平阳道,“不管据儿是否蒙冤……他拿巫蛊人偶魇咒陛下!陛下吞不下这口气……天家权势勾斗,竟将父子君恩都扔进了明炉里,火一掀,便烧个精精光!子夫,你还不明白么,陛下甚么都有了,陛下自承天祚以来,饱食无忧繁华繁华,甚么都有了,他唯独一个怕的,便是悲伤!悲伤呐!打小儿捧在手内心疼的皇宗子,竟关键他!”
“殿下千岁永泰!”
当时的平阳,早已是她的弟妇。卫青身居高位,陛下封大将军、大司马、长平烈侯,平阳委身下嫁,亦不算太委曲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