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武帝（2）[第4页/共8页]

嬷嬷们怪会嚼说，一兜子话豆儿似的滚出来，逗得娘娘乐畅怀。她便偷着盯榻上娘娘瞧，——真是个好主子，畴前初派到这里当差时，多少人恐吓她，这冷宫娘娘不好服侍，紧兜着小命儿罢！没的膝盖腿儿一打弯，走路拐个曲儿，这冷宫娘娘便不喜好了，要摘人脑袋！

半是打趣话，对着个半熟人。那跑差的腿子她熟谙，是御前人，内心正不解呢，御前人跑她这儿来——当的甚么差事？

嬷嬷名唤蕊儿。那是她年青时候的名儿了，现在，青青嫩嫩的小宫女子，都称她“蔡嬷嬷”，汉宫一茬旧人换新人，拔菜秧子似的轮转，谁记得她是谁呢？

浓厚的雪色下。

被嬷嬷骂了两句，顶撞儿是不会的，平素汲引照顾的嬷嬷们，多是刀子嘴豆腐心，这会儿便有聪明的宫女儿叫了冤：“嬷嬷，谁身上没个不便利的时候呀？您顶叫那些个贱皮子寺人来扫雪，半盏茶工夫，可比我们干到日头下了山管用好很多！嬷嬷们尽舍不得那些个嘴儿抹了蜜似的‘干儿子’呀，贱皮子寺人哟，只会嘴上好，不使唤哪个肯手把子用力道呀？您呐，吃准了他们养老来的，不如收个干女儿，我们这边儿当差的女孩子，哪个不比没皮没脸的寺人孝敬？”

那远处便有寺人挥帚喊来：“嗳！莫过来！——这边的雪，齐腰深呐！”宫女子们便退了后，拿扫帚撩雪来逗他：“我们不畴昔，——那片儿都归你管！你、扫、罢！”

毕竟天子这么多年，从未召见过她们这一批故旧。

鹅毛雪絮飘散在空中，落的极密，叠叠的积盖起来，汉宫浅院，皆被这一片帐幕似的大雪笼覆，连一支箭都扎不出来。

我的髆儿一怔，我从他的眼睛里，瞥见了一点心伤。他到底也心疼他的父皇，朕这么多年的疼宠与敬爱，并未白搭。

难怪如许粘天子眼神儿，天子跟着了魔似的。

目光瞥见了黄伞盖，心头便似鼓槌敲着似的，天子御驾，便在此处。

待寺人干儿们都就了位，这才发配了事情，把个宫道钉子似的散满了人。抄帚子一扬，便散花儿似的散了漫天的雪……

蕊儿被攫住了心魂，目光再不能分开漫天白雪中高低起落的红点儿……

仿佛她又返来了。她真的返来了。

她生咽下一丝难言的哀痛。这汉宫当中的女人，百十年来竟未曾变过，只要讨得天子欢心，便甚么都有；只要能讨天子欢心，便甚么都肯做。

而朕这父亲，却要伤透他的心，朕冷冷：

朕疼的无以复加。

计算朕万年身后事，乃是大罪。朕却不与她计算。她也怕了——到底是，这汉宫中的个小我，都老了。

那么……熟谙的感受。

只闻其名，今儿个，可总算见了其人！

就是她！

不知驱逐她的，将是甚么。

同年秋，匈奴奔袭代郡，杀都尉。

天子立起来，大笑鼓掌：“你返来罢，莫冻伤了！”

嬷嬷便扯起大嗓门哈哈笑了起来：“喏，说不过你们！灵透劲儿不罢休上的！这糟行儿！”说归说，疼还是疼人的，便笑眯眯使唤个丫头电影去招一帮子寺人干儿来，嘴里还偏说着：“这么地懒儿！迟早打发了家去，连服侍公婆都不会，说婆家谁给你们说呐？”

髆儿啊髆儿……

厥后朕传闻，李夫人这般做的原因，是因她病中，好久未打扮，本来的月貌花容，早已失了光彩，她不欲让朕瞧见。

“唉，起去吧，陛下宣召，您不能躲着不见吧？”

厥后她老是做梦，梦见长门宫的炭盆子，火旺旺的，映着花好的模样儿，当时她多年青呀，也标致，娘娘坐榻上，缩进软被里，捧着炭烧的小暖炉煨手，笑盈盈瞧她们几个不懂事的小宫女儿辩论子，嫌寒伧啦，扔个锦缎小枕儿，笑：“浑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