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司马相如与卓文君（一）[第1页/共2页]

“铮——”外间琴音又起，此次调子却柔婉了很多，他时而轻挑慢捻，时而花指滚拂，自苗条白净的十指间，舒缓地流出潺湲似水的绵长乐韵，轻缓缠绵，渐而柔情旖旎……

帘后侍立的婢女似是冷傲已经，忍不住地轻“呀！”了一声，文君蓦地心下一惊，正惶乱无措之下，却见席间那风华无俦的操琴公子，闻声抬眸向这厢看了过来。

天籁纶音普通的琴声中，满座尽倾，一时候世事俱寂，仿佛亘古的岑静般不闻一丝声气。

是《流水》！

“诺。”十三四岁的家僮低着头恭敬应道，心下直是感慨不尽——公然是天下首富的临邛卓氏呢！

她约是十六七岁模样，一袭缥青色的绛绮觳三绕曲裾深衣，乌缎似的长发梳作垂云髻，以一支莹碧似水的蕉叶纹玉笄绾定，姿容虽不非常冷傲，却也端倪姣好，一派淑静气韵。

“怎的还不见那位司马公子？”略有些喧闹的客堂中，听得席间有人问道“本日怕很多客人是为一睹其风采而赴的宴呢。”

临邛尽人皆知，富甲天下的卓公膝下只一子二女，而这个幼女，自小便是如珠似玉地珍宠着，真正绮罗丛中从娇养。

清悠轻扬的曲韵自操琴公子的指间如行云流水般流泻而出，开初时，轻勾淡抹，是山涧野泉的散逸无争，既而连托吟弦，似涧水轻鸣的明欢愉跃，再沉力按弦，音色陡低，缓缓流逸出古井渊潭的沉然潜静……

“蒙君相请，何敢不从？”青年男人的声音朗润如山涧漱玉，让人聆之心神一清。

“长卿他一惯性子涣散，本日许是出门时担搁了，且等上一等罢。”答话的人乃是县今王吉，听这语气，仿佛与那位姓司马的客人熟谙。

“好，你下去罢。”见女公子称意，侍婢绀香因而摆摆手，摒退了那做粗使活计的僮儿。

顷刻间，文君仿佛呼吸都滞了一瞬，片时后，倒是神采镇静地仓猝放下了帘子，尽力舒缓着吐息，好平复心下的严峻局促。

当年，为了与程氏联婚，将方及笄的女公子嫁予了沉疴多年的程家郎君，乃至这个幺女新婚一载便成了寡居的新寡……卓公他，心底里毕竟是歉疚的罢。

甫一进府，他们这些人便有幸见地了这卓家的泼天繁华，真真令人咋舌——仆僮千人，食玉炊桂且不说了，竟连婢子都穿了价比黄金的楚锦！

铮铮然几记浊音，似金声玉振，未成曲调，已令得本来觥筹交叉，非常喧杂喧闹顿时为之一静。

“女公子，也不知本日席间有无精擅丝竹的雅客？若又尽是些成就平平的俗子，这榻倒是白置了。”绀香微微掀帘，向外间的厅堂觑了眼道。二人主仆数载，常白天的相处并不非常拘束。

——是《凤求凰》。

而这归家一载以来，竟日无趣，以是府中常常开了宴席，她都会悄悄移了坐榻到厅堂旁的小室，隔帘听曲，权作遣兴……而卓公，一惯是默许了的。

直到他一曲奏罢，缓缓抚弦收音，厅堂之间还是满座痴然。

“曾闻长卿好琴，不知有幸得闻一曲否？”县令王吉这一声分外高些，连帘后本无感觉无趣的侍婢，瞬时也提起了些精力。

既而，一缕极净极澈的琴音自席间清振而起，仿佛月照澄江、星映寒潭普通的淡然空明，只闻此声便令民气神俱清。

“女公子，坐榻便置在这儿么？”一身缃色楚锦襦裙的侍婢，批示着家僮将一张鹤纹朱绘的文贝髹漆小榻放在了那道秋香色的蜀锦帘帷后，既而脆声扣问道。

因着卓氏本日宴客，场面颇大，因而便从府外另雇了几十名主子……他便是挤破了脑袋才得的这份差事，一天的赏钱，就抵得上常日做半月活计的酬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