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只凭芳草[第4页/共20页]

他神采安静，只道：“朕让外务府拟了诏，已经报宗人府上玉牒，锦书晋位皇贵妃。中宫出缺，章贵妃三月里又薨了，没人主持后宫，朕也放不开手脚办事儿。”目睹皇太后要掣肘，他抢先一步道，“先头朝中也有人置喙，朕摘了他的顶戴花翎下到大狱里醒神儿去了，朕要叫他们晓得，朕的家事儿容不得他们指手画脚。自从金川安定后，朝政稳定下来，朕脾气收敛了很多，倒闹得世人把朕当软蛋，觉得朕连个鹌鹑都不敢杀了。”他阴沉地笑，“把朕惹急了，朕也是个六亲不认的主儿，请皇祖母和额涅顾念些朕的名声吧！”

锦书别过脸不为所动，指着门道：“你趁早给我走！我说过不叫你来的，你也晓得本身是天子，还让我轰你么？”

锦书浑身一激灵，宫里有端方，女人不让打脸，除非是做了轻贱的事。连宫女受罚都不传掌刮，她是晋了位的妃嫔，这么做就是明摆着说她连主子都不如。

这一通排解，顶上的乌云倒散了些，宫膳房送了新出笼的粉蒸点心来，两小我闲合用了些，又提起宝楹的家里人。

这清楚就是伉俪干脆说家常，难为天子另有这甜嘴滑舌的工夫，外间议事房里侍立的李玉贵和长满寿酸倒了牙，对着望了一眼，咧嘴傻笑。廊子下的典仪寺人取出怀表看，已然到了卯时牌，还不见天子出来，不由有些烦躁。不好扯嗓子叫，便在菱花屉子上弹了个栗子，指了指日头，表示里头的人通传。

宝楹道：“有个娘，另有三个姨娘，只是没兄弟姐妹。”锦书正迷惑，她接茬讲解道，“我也不瞒你，我爸爸不生养，几个姨姨都是白做模样。我娘前头嫁过人的，我跟着我娘进的董家，跟了后爸爸的姓儿。”她又感喟，“女人一辈子多苦啊，乱世里头死了男人，带个孩子不好赡养，只好再醮。我那后爸爸没别的弊端，好喝个酒，酒量又不济，吃醉了在外头是个闷葫芦，回了家撒气骂人，前抄一千年后抄八百年的，把人家祖宗孙子问候个遍。你没见过那样的，满眼的血丝儿，嘴里喷着酒气，叉腰往院里一站，夜叉星似的吓吓人。我没进宫前想，今后必然不能嫁如许的男人，没法儿过日子。现在出了阁，配的是天底下最尊崇的人，可你瞧瞧，又是这个结局。”

“你别怕，我替你接上。”天子看她哭得泪人儿似的肉痛难当，引她在杌子上落座，勉强笑道，“不是大事儿，接上就好了。”

锦书叉腰坐床尾，天子气定神闲的倚在床头，中间横梗了一条缎面薄被，楚银河界般的各据一方。

自古也没有这个事理，天子的旨意颁了，皇太后另发懿旨驳斥，那不是成了吕后么？皇太后给儿子回了个倒噎气，瘫坐在圈椅里哧哧的喘，手指发疟疾似的斗起来，指着天子道：“好！真是我的好儿子！”

“不是还能和稀泥吗？”她啧啧咂嘴，“可见是混说的。”

鸡起五更，天子自小练出的看家本领，前夕再疲累，次日一早准点天然就醒了。

天子眼里有阴寒的波光，偏头笑道：“额涅这话非常，只是儿子圣旨已经发了，这程子要废，就请额涅发懿旨废吧！”

“儿子到天涯都是额涅生的，给额涅下跪是该当应分的。”天子去拉太后的手，“额涅，儿子在您面前是孩子，说话不晓得轻重，您好歹别和儿子计算，伤了身子儿子心疼。”

天子情正浓，低声道：“爷们儿办大事……面上寂静，私底下哪个是端庄的？”

她过来碰了碰他的袖子，脸上笑盈盈的蹲福，“主子逾矩了，叫主子等了这半天。但是热坏了？瞧这一脑门子汗！”说着把叠得方刚正正的帕子双手呈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