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胡天八月（四）[第1页/共2页]

阿幺倒是个耳聪目明的，听得她唤，忙排闼进屋，笑道：“但是醒了，大娘这一觉好睡。”

阿幺微微红了脸，“以往年幼不晓事，现在都大了，大娘又接了家里的买卖，纵是顾夫人驯良不提，我们这些家人，总要讲些端方才是。”

“这婢子倒不甚清楚，只听阿爹提过，沙州撤刺史换置了折冲府，遣了位折冲都尉来，治所便在我们敦煌城，阿爹说怕是不久要用兵，故朝廷才有这么一举。”阿幺嘴上一面回话，手上的活也未见涓滴怠慢，已用篦子将风灵的头发篦顺，“大娘瞧着梳个甚么发式好？”

风灵伸手悄悄推搡了她一把，“好没意义，你怎也学得开口杜口端方的，我向来最憎那些，阿母也不是个爱拿捏端方的，你倒是向哪一个学来的？”

阿幺还是满脸的笑意，一面拧了一条温热的帛帕递予她净面，“康家阿郎还说，本日中午，索家要摆拂尘筵席，一来索阿郎要替新到的都尉拂尘，二来听闻大娘代替了顾家在西面的买卖，柳夫人也要借机凑个趣儿，置一席酒水相贺呢。”

两人嘻嘻闹闹地直打扮至中午，阿幺的阿爹在门外催了两遍出门，风灵方起家，命阿幺将她自江都带来桃花面脂拿了十来罐，收在随身的囊袋中，施施然地出了门。

“便梳个灵蛇髻，配上我那支犀角含翠的双股簪子。索家相请，我们也不好失礼，自是要盛装赴约。”说着她转头将阿幺高低打量了一番，点头道：“你这身未免失礼，也该打扮起来才是。”她想起索家那位争强好胜得连身边婢子也要攀比一番的嫡女，揣着些促狭，翘了翘唇角。

“一会儿梳洗了好往大市上去，这袍子如何穿不得？”风灵疑道。

“甚么都尉？沙州向来只要刺史，何时又有了劳什子的都尉？”风灵净了面，在一面巨大的双鸾飞马镜前坐下，从一只秘色小瓷罐中抠了稍许桃花面脂匀在脸上，鼓着腮帮子问道。

车马牲口皆在大院一侧的棚屋，风灵一起穿行而过，登上备好的马车，便朝着城东大宅堆积的永宁坊去。

“这便结了。既是要听我的，自此今后，再不准称甚么‘婢子’，我们还和小时候普通的称呼，可记着了？”阿幺有些不知所措地立在她身后，应也不是，不该也不是，内心头倒是悄悄光荣，顾家统共只这一个女儿，又繁华得紧，先时还忧心她娇纵霸道难奉侍，这么看来，这些年她的性子还和儿时普通，未曾变过。

风灵接过铜钥，回身在榻内的暗格中收了，顺手取过一袭崭新的胡袍，正要穿上，阿幺却按下她的手，“大娘本日还是换件衣裳吧。”

阿幺毕竟是幼年女儿家，初见当家大娘子的局促，在风灵全没端庄的笑闹中一点点消逝。

“你不说我也晓得，必是你阿爹的主张。”风灵撇嘴道：“我且问你，你是听我的，还是听你阿爹的？”

风灵一怔，阿幺的年纪比她还小了两岁，上一回见她不过是个扎着双环髻的小丫头，两年风景，已然及笄，几条编得密密的发辫垂在肩膀两侧，余发在头顶结了个简朴的小螺髻，随便绾了支胡杨木的簪子，打扮得半唐半胡，不伦不类。

风灵怔着，阿幺也不敢行动，垂动手默立在一旁。

阿幺笑眯眯地摊开手，递上一柄铜钥匙，“康家阿郎一早就来过，说是昨夜货已入库，让大娘尽管放心。”

阿幺踌躇了一息，嗫嚅道：“阿爹说我将来是要跟着大娘的，天然，天然万事皆要顺服大娘的。”

金伯那里还能回出甚么话来，只会连连点头。风灵与阿幺对望一眼，两人忍着笑，低头快步走下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