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巫山绢与阿魏散（四）[第1页/共2页]

我一手搭挡住她的双眼，一手将一枚细针悄悄捻入她的睛明穴，“治好了再画罢。”

我了然地笑了笑，一面翻开医笥取出针囊，欣喜道：“并不难治，下几次针便能见效。但自此画作不成过分劳累，描刻画画的最是伤眼。”

我知她难堪，便未几赘礼，简朴向她说了来意，便靠近去诊看她的眼睛。

“画工可算得上是精美，只是仕女的样貌上，仿得还差些。”有个老成的声音中肯地评道。

可惜她这一声并未获得回应，崔清河紧接着道：“画圣画美人，仅他笔下的才是真美人，先人临摹，非论临很多像，总不是画圣所画的那位美人。且大家有大家的目光见地，将各自的情味加诸于美人，再加高低笔技拙，早就将美人冒昧得无以复加。”

铺子里又是一阵轰笑。我转过甚来看茜素，她的双眉不知何时已复平，落寞不再，换了一脸期许。

崔清河清了清嗓子，压过鼓噪道：“倘若喜好，临便临了，摆布都是机器无趣的拓印之作，何必多顾？”

我自暗忖，茜素俄然伸过手，在我膝上悄悄一碰：“阿心女人，上回修补女人的画像，我因心中爱好，私行在瞳人里添了一笔，好使女人的双目看来更具神韵，想来绿艾一时也顾不到同女人说，还望不怪。”

茜素如梦初醒，她仿佛是不善言辞，不知该要如何应对我，目光摆布飘忽了一阵，终只是内疚地朝我微微一笑。

茜素的眼睛倒不难诊治，只是平常劳费过分，她的目珠在眼眶子里头微微凸起，不细瞧不能察，一只瞳人边有极微的一块儿黑斑，亦是用眼过费而至。

一时又哄闹起来，大抵都在起哄，诘问崔清河如何说。

“那里是差一些，清楚是不会描临，你看看，这冯婕妤，脸孔粗鄙竟似街巷中的妇人。再看看这对镜束发的美人，也只画得样貌平平。”这是起先不屑的那一名。

“这脸孔的仕女，哪有半分魏晋风骨。”有人不屑道。

对于我的奉劝茜素并不放心上，只顾着问我：“治好了便能望清楚远物了么？”

才要开腔，铺子里又传来了一句，把我到嘴边的话堵了归去。“仁兄这句‘冒昧美人’用得实在好，竟是与鄙人想到一块儿去了。”

姚母跟着笑了几声，替我斟了一盏凉茶：“茜素这孩子性子虽偏僻些，倒是个极好的，替人补葺书画，若偶遇着投缘的，便不肯收人财帛。”

“崔清河，你说甚么呐。”绿艾脆亮地爆出一嗓子。

“你说……那画像中人，同我像是不像？”我踌躇了一息，还是不肯定地问道。

未几时，我将茜素脸上的针一一收去。她睁眼向四周打量了一圈，说是清了然很多，但仍不能远视。这针扎一次并不能立时见奇效的，我同她说定了下回扎针的日子，她说要到前头去禀明她父亲，也好教他放心。我正也要告别，便背起医笥，与她一同往前头去。

那人不依不饶：“那崔兄倒是说说，如何才算临得好？”

我身后脚步声骤起，扭脸望去，只见茜素掉头便走，朝后院疾步拜别，玳瑁大猫亦步亦趋，竖着尾巴紧跟着她。

这是至心实意地爱好书画呀，不怨她能画出那样新奇的《女史箴图》来，我暗自赞叹。怀才之人遇着佳品自是会生出惺惺相惜之感来，不肯收钱也在理，但是一副挂在祠堂里的俗常的祖宗画像，我却看不出那里能引得才调横溢的茜素为之倾慕的。

“茜素女人望远时，经常视物恍惚不能明辨罢？”我退开身问道。

“如当代道媚俗，随便甚么人拿了支画笔，就敢到临画圣的名作。把个好端端的西施，硬是临成了效颦的东施，冒昧美人吶。”这位的言辞明显刻薄刻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