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最后的晚餐(一)[第1页/共3页]

“你也去吗？”然后他惊觉，这是他不该问的。

她的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敞亮的大眼睛在几个火车座间一扫，便往石心这边走来。石心俄然感觉店里的灯亮光了起来。

他先听到了她的高跟鞋敲击着空中，然后看到了她的红色的发箍和在脑后卷起的短发。她走上楼，宝蓝的绸缎旗袍内里套了件纯黑的羊绒大衣。

他定了定神：“活干完了。”

临街卷烟摊的老太太仍坐在墙角面无神采地呼喊着：“哈德门卷烟要伐？哈德门卷烟……”

往东看是十里洋场闪动的霓虹灯，西面是静安寺的暮鼓梵唱。远远的，百乐门舞厅飘来尖细的女声：“玫瑰、玫瑰，最鲜艳……”

楼梯间里的灯悄悄的，没有一小我。石心低着头，沿着广大的、磨光水门汀的螺旋楼梯无声地上楼。他不喜好坐电梯，因为他感觉电梯就像一个囚笼，他不能忍耐囚笼里的局促。就像其他公寓式的屋子一样，常德公寓的楼梯绕着电梯一圈又一圈。如果有人站在楼梯上往电梯里开枪……他的脑海里闪过“报酬刀俎，我为鱼肉”这句话。

静安寺路上，张爱玲所说的电车正在“回家”，一辆接着一辆，像排了队的小孩，“叮叮铛铛”地从他身边驶过。他走进公寓大门，门厅班驳的白墙和暗红的门窗之下，各家的信箱积满了经年的灰尘摆列在右手边的墙上。石心的目光扫过51号的信箱，上面有一个用粉笔划的K——不晓得的人会觉得这是哪家调皮的小孩的涂鸦——51号的仆人已经逃到大火线去了，一向空关着，石心和他的联络人就用51号的信箱当作一块留言板。“K”代表着明天傍晚七点钟在凯司令的咖啡馆有一次讨论。现在才傍晚五点三刻，他偶然候。

街面上没甚么动静，联络人穿过马路，很文雅的沿着梧桐树走来。门口的boy殷勤地拉开门，石心把目光投向楼梯口。

傍晚六点五十五分，石心踱进凯司令的玻璃门，他已经在街劈面察看了好久，明天店里的人未几，也没有可疑的环境。他走到二楼临街最里侧的火车坐位坐下，透过落地窗，楼下店门口和四周街道上的景象尽入眼底。

远远的，有两个巡捕房的巡捕背动手踱着方步。因为战乱，路上行人比昔日少了很多。

他倚着雕栏，瞥了眼腕表。晚风掠过梧桐树梢收回一阵阵哭泣。

四楼的402室是他的居处，他活络的耳朵已经扫描过每一条声波，没有可疑环境。他取出钥匙走到门前，看了眼早上他走时插在门缝里的那一小片纸——纸片还在，申明没人开过门。

石心又笑了：“这个家伙，又去店里看衣裳了。”他在重视联络人的身后有没有长出一条“尾巴”——他的联络人也很谨慎，站在绿屋夫人时装沙龙的橱窗前拢了一下头发——实际上是在借着玻璃的反光察看背后是不是有“尾巴”。

天已经完整黑了下来，位于静安寺路的这个路段是上海最繁华的处所之一。闪动的霓虹灯投射出五彩的光芒，在路人的脸上腾跃着。梧桐树在秋风中跳舞，风声便是它们的舞曲、黑夜就是它们的舞台。夜上海，夜上海，秋夜的上海没有鼓噪，只要酷寒。

她脱去大衣，望着他，那种似笑非笑的目光里清楚带着多少嘲弄。石心的目光从她的脸庞扫过，滑落在她的胸口，那饱满的、呼之欲出的****令他晕眩。他听到了本身的心在“呯呯”地跳。

这时，西面的天空中亮起一道橘色的闪光，接着便是一声沉闷的爆炸声。石心笑了，七十六号的人应当找到他扔在麦琪路口的黄包车了——他在黄包车的坐垫上面放了一公斤的黄色火药，还加了个小小的构造，只要轮子一滚就会炸——现在他的黄包车飞上天了，当然七十六号的间谍们也应当有很多一起跟着飞上了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