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搅天寒彻报春光[第1页/共2页]
陈暮成听得出神,缓缓坐下了:“此话怎讲?”
“昭和,你与三皇子相称年岁,又是要一道行路的,由你引着,去逛逛宫里的大小园子,也解乏。”
又是个在朱墙深院,不尽快意的,他感同身受,也不推拒:“就劳公主周转了。”
话出口了,顿觉不当,看了看顾昭和,但见她轻笑仍然,浑不在乎地:
陈暮成渐渐凝了面色:“公主是何意?”
“殿下是爽快人,不必事事谨慎,只是这书是随便翻了一两篇,没有熟思细论,倒是负了您盛赞。”
陈暮成目寒似利剑:“您在宫中,瞧着也举步维艰,旁人晓得您看此书,只当您谦恭谦让,是为韬光养晦,厚积薄发,您就算要看,也是藏掖着,如此光亮正大,想来是专给暮成看。”
紫漆描金山川纹海棠式香几上另有书一卷,陈暮成定睛,是司马子长的《史记》,又见得是卷四十一,喜得脱口道:
陈暮成的眼底似折枝朔风,只微阖了眼,方掩了眼底的又凛又凄,正要回,却听得岳皇又道:
陈暮成讶然:“这书是公主读的?”
陈暮成敛了气势,兴旺的野心却从黑眸里层层透了出:“不快意,不平气又如何?即使我比其些人尽力千十倍,旁人只当我是贱婢之子,身份寒微,绝非天命所归。”
顾昭和缓步稳行,一起轻言道,陈暮成细观四周,见着此处景色,不是“泉听咽危石,日色冷青松”的平常冬景,倒是满园深淡色,花树得晴红欲染,不免诧异。
顾昭和淡笑:“这水是山里头的温泉水,凿了道引到此处,为的是四时花开,抄手游廊的青石板是中空的,里头一面是暖玉,一面是热炭,便不觉冷了。”
顾昭和一字一顿道,继而丹唇列素齿,缓缓笑开了。
“公主!慎言!”
“私觉得这荣贵妃久居深院,就算读书,也应是‘红颜未老恩先断,斜倚熏笼坐到明’,谁想倒是个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的奇女子。”
顾昭和只是笑,素手重动,将书卷拿了,自顾自隧道:“这卷四十一,昭和独爱越王勾践世家,‘勾践反国,乃苦身焦思,置胆于坐,坐卧即仰胆,饮食亦尝胆也。曰:“女忘会稽之耻邪?”身自耕耘,夫人自织,食不加肉,衣不重采,折节下贤人,厚待来宾,振贫吊死,与百姓同其劳。’这般心性,昭和佩服。”
顾昭和倒不急,她唤冬青拿来小竹炉子,待汤沸火初红,往里头丢了几粒碧螺春,水沈烧处碧凝烟,红颜也被这茶雾香气熏得酡了些,瞧着似晕晕娇靥少女羞,却又见得她眼眸腐败,似森寒洁绿的冷竹。
见着他拱手作礼,顾昭和轻柔盈盈笑:“原不算甚么的,是殿下多礼客气了。”她忖了忖:“外头天寒霜冻的,又乌云压顶,就怕天公不作美,赏花游湖的雅兴未尽,又湿了衣,不如请殿下往三清殿去,是个清雅散逸的好去处。”
“不快意,不平气。”
“昭和深闺眼浅,却也闻得三皇子盛名,勇猛善战,是谓战神,先前还忧着一起上的匪贼流子,现在亲见了殿下,倒是不怕了。”
陈暮成又一凛,待嫁公主亲陪着和亲使臣,也是不晓避嫌,他状似偶然地往顾昭和处瞧去,见着她面庞清素若九秋之菊,眉梢眼尾却似有小朵茉莉的清怜娇怯,又谨慎诺诺地将岳皇的话都应了,心下了然。
陈暮成这才发觉,这岳国长公主哪是娇弱怯怯菟丝花,也不是只待郎君攀折的柔桡轻曼,娇媚柔弱,而是质傲清霜色,香含秋露华,她骨子里存着气性,是能忍能隐,只待有朝一日的气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