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下帖(下)[第1页/共3页]
三夫人低垂首,轻提裙裾,素手打夹棉竹帘,小踱步缓缓上前。
父孝刚过,三爷就执意拉着宗族叔伯开了祠堂,打的是谁的脸?是太夫人的脸,是嫡长兄的脸,是临安侯嫡支的脸。外人该如何想?是不是嫡母嫡兄虐待了庶子庶弟,临安侯府的家教在那里,贺太夫人娘家的家教在那里?太夫人出身王谢,嫁进王谢,好强了一辈子,却遭一个庶子打了脸。
三夫人话还没完,太夫人就摆摆手,目光微斜,有些居高临下:“旁的也别说了。你且说说,你今儿来,是但愿我提携你们甚么?”
三夫人一愣,她想过哭求,想过认错,想过太夫人会一点脸面都不给,却没有想过要物物相易。内心敏捷算着,有甚么是值得的,脑里电光激闪,眼眸变得极亮:“景哥儿来岁要了局了吧?”
行昭趴在窗棂前,透过缝儿,看到三夫人脸一时红一时白,身子向前探了探,耳朵上坠着的巨大的亮碧色的猫眼石一颤一颤,有些坐立难安的模样,面对嫡母不轻不重的非难,三夫民气里多少有些筹办,赔着笑说下去:“在京里,娘好风雅是出了名的,每年隆冬六月,贺家办的流芳宴,定都城里有些名誉的人家谁不晓得?媳妇三年没回定京,京里的风向好恶,是一点眉目都摸不到,更别说八灯巷的门子连都城大户贵家的门脸都认不全,下帖子都不好下,想烧香都找不到庙门,便厚着脸皮想求娘提携提携…”
行昭笑嘻嘻地看着她,耳朵倒是一点没闲。外头太夫人语气半分未变,还是淡淡的。
行昭听到“堂会”二字,脚下一停,直直盯着糊了层杭绸薄纱糊的内屋窗棂,三叔办的堂会!请来应邑长公主的堂会!逼死母亲的堂会!
三夫人朝行昭抿嘴一笑,两个酒涡就被牵了出来,行昭揣摩不清,三夫人今儿又来这是甚么意义,宿世这个时候,行昭正在大夫人那边侍疾,但能必定的是,三夫人决不是仅仅来存候的。
行昭只好端方坐在小杌子,接过芸香递来的紫毫笔,上好的徽墨香,香沉浓烈,直直冲到脑顶,正欲下笔,就听外厢呈现太夫人有些讽刺的声音,却仍带着一惯的安静:“‘儿已立室立室,身担从六品文职,娶有清流淑女,膝下有好儿娇女,累临安侯府甚深,父孝已过,生母突逝,儿虽为贺家儿孙,也不肯再惹母亲眼,今起分炊。’我只问你,这段话,是谁说的?”
芸香掩着嘴笑,纤纤玉手指了指外头,眼中带了几分戏谑。
太夫人指了面前的杌凳让三夫人坐,语气平平。
中间翘着素手磨墨的莲蓉看着这四个字,一个没忍住,扑哧一笑,却遭芸香一横眼。
三夫人闻言猛地一昂首,带了些不成置信,忙说:“黎令清,吏部侍郎黎大人!娘只要派个粗使妈妈去给黎大人府上送个堂会帖子便好,您派人送,黎大人必然会来!”
行昭回过神,盘算主张了,向着芸香展颜笑开,大大的眼眯成一条弯月:“素青姐姐,我们就在花厅里写可好?郑先生说行书要成心,书斋里放的都是佛手和绣橼,一股子味儿。”
“三夫人如何还跪着,小巧,你也不晓得提示我,快去把三夫人扶起来。”太夫人笑得斯文,又是阿谁慈眉善目标白叟家。
外厅里,是婆媳俩亲亲热热筹议着腊月十五的堂会该如何办;内阁里,是行昭小儿拿着支紫毫笔,内心暗叹,长路漫漫,何时是归期。
行昭皱着眉头细细想,芸香有些好笑地看着正兴趣勃勃听墙角的四女人,清了清嗓,抬高声音:“四女人好歹也写几个字儿。”又特长指了指外头,“细心过会儿不好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