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 梨花[第2页/共5页]

“你们两个，快着些儿。”一声轻叱传来，抄手游廊里转过一名年纪大些的宫女，上著绛衫、下系黛裙，容长脸儿上透着几分冷厉。

红药颤抖了一下，不肯再细想。

两名小宫人忙敛袖蹲身，恭恭敬敬地施礼：“罗姑姑好。”

“咿呀”，朱漆院门被人从外悄悄推开，两个梳双平髻的小宫人，合力抬着一只盛水的木桶，脚步轻悄地走进了院中。

她返来了。

所幸，她终是本身走出了皇城。

宿世那条路，苦确切是苦了些，但胜在费心、省力，还不费脑筋，只消老诚恳实、本本份份地被人算计来、算计去，最后便能躲开了那些凶恶，毫发无伤地活到最后。

再者说，她上辈子就不如何聪明，委实没阿谁脑筋。

钱寿芳乃是张婕妤初进宫时就跟着的了，多年主仆，现在仆随主贵，已然混上了正九品掌事，虽只是个浮名，品级倒是真的不能再真，在这冷香阁一人之下、世人之上，威望甚重。

活着多好啊，死了不就甚么都没了？

顾红药叹了一声，将身子缩成团，手脚并用如乌龟爬也似，一点一点挪回到北墙榻边，翻身和衣躺下，眉心紧舒展着，笑容满面。

这是每旬的定规。

她原只是个美人，按例只能有四个宫女，现在晋升婕妤，自不成划一视之。不但住处从金海桥南挪到了桥东，有了伶仃的院子住，且奉侍的人手也多了四个，便是红药她们。

顾红药记取，宿世时，太后娘娘趁着仲春寿诞，大排筵宴，一来是拿此事做由头，冲一冲宫里的倒霉；二来么，也是为着天子大业计。

人都在宫里了，她离不开、脱不出，除非抹脖子吊颈，一死百了。

这不是梦。

瞻仰着头顶的烟灰纱帐，顾红药稚嫩的面庞上，浮起了一丝分歧年纪的沧桑。

顾红药忍不住吞了一大口口水，面前似又闪现出那美食满桌的好景来，不由得非常神驰。

那是她们这些末等宫人的住处。

只要一想到不必将那忍饥受冻、挨打挨骂的两年多工夫再活过一遍，她便觉着格外舒坦。

“呼噜噜……”睡在对床的红棉收回一阵轻微的鼾声，嘴里还吧唧着，也不知梦见了甚么。

顾红药收回腿，将眼睛闭拢来，虽睡不着，养养神也好。

青枝绿叶间，担了满树素雪。

“咚”，床板晃了晃，鼾声立止。

这般一想，那些许欣然，便也随风散去。

要晓得，她们那一拨不下百来号儿的“红”字辈，好些到最后连一拢黄土都得不着，便做了那野鬼孤魂，活下来的，一只手数得过来。

顾红药大略是独一的例外。

更何况，这接下来的十六年，大齐前后历经三朝，后宫亦经历了无数次大动乱，真真是“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楼塌了”，多少显赫一时、宠冠六宫的美人儿，或殉葬、或自戗、或被赐了死，连带着身边的宫女寺人也跟着赔了性命。

七十岁的老太太，身子骨再是结实，那鸡皮白发、老胳膊老腿儿的，又那里及得上年青小女人来得好？

因而，有些人便干脆不走了。

谁教她宿世死的时候，已经七十岁了呢？

红药宿世是赶了个巧，二十八岁便出了宫，且四肢俱全、不疯不傻，好端端地分开玉都城。

这一年，她将将结束在内织染局打杂的差事，被分拨到了冷香阁做杂役宫女，而她此时地点之地，便是冷香阁偏厢的耳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