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4 章 半生[第1页/共5页]
他在山野里见到了寮使佳耦留下的独子,瞎了一只眼,瘸着一条腿,带着满脸浑身的血,看着他。
当时候云骇伤早已养好,个头窜了一截,有着少年抽条拔节的凌利感,像是换了一小我,骨子里却还透着当年瘸着腿颤栗,死咬着不吭一声的犟。
他刚及弱冠,尚无惧于存亡。
***
或许就是因为那位先生曾经当真地同他聊过那些话。
直到两年后,他因事去了一趟花家。
他一边在天道感化下淡忘,一边又会看着那些灵物语草,想起那抹跃过横栏、撞进高阁的青色长影。
那封传书所用的符纸带着一股浅淡的丹药味,于花信而言非常熟谙。
***
花信笔尖一顿,抬了眸。
当时候世上常有传闻,说谁谁少时灵慧又很有仙缘,大了结不过尔尔。
***
遵循灵台天规,被打落人间的仙,他是不能过问的。但他有一次借事去了花家,在花家留了一道符书,帮手探看那人的陈迹。
那道身影手里拿着一瓶会学人说话的语草,一边跟语草胡乱斗着嘴,一边身轻如柳絮般绕太高阁横梁,一跃而入,不偏不倚落在经案前。
但他并非真的无波无澜。
先生游移着,问:“那……至公子是如何想的?”
他这么说着,安静地收回眸光,又动起了笔。
传闻从他口入耳一句夸奖,比登天还难,倒是训戒从不离口。可他在花家的那座高阁里却恰好相反,一句训戒都未曾有过。
他撑着经案,笑着说道:“师父誊抄经卷沉闷吗?我来陪你。”
***
笔尖饱蘸的墨不知何时滴在仙帛上,化了一大片。
曾经那位教过他阵法丹药、被他认作“故交”的先生,常常给他传来音信,所用的符纸便有这类味道。
那些年里,他见得最多的人,是一名教习法阵和方丹的先生。传闻那位先生脾气严苛,总板着个脸,以是鼻旁有两道深深的褶纹,看着就极不好相处。
花信很少过问别人之事,以是常常感喟声听在耳里,抄着阵书和丹方的手却不断。
他常去外边游历,常作举手之劳,但与人来往仍然仍旧,始终“点到即止”。
他一向感觉,云骇做甚么事,都带着一种天然的“理所当然”之感――
但是他在分着花家时,偶然瞥见云骇的神情――那少年看着花家练剑的弟子,眼里是灼灼澎湃的渴求。
先生点点头:“确切如此。”
花信承了丹方先生的拜托,偶尔下人间一趟,一来二去,就成了寮使尊称的“仙友”。
其练风俗是最温吞如水的东西,像平湖之下的暗潮,湖面不动,便永久发觉不了。
遵循灵台天道的端方,被打落人间的仙是会被全部仙都淡忘的。不会有人想起这小我,哪怕看到与他相干的东西。
先生头一回听他提及“道”,忧色减了一些,问:“哦?”
花信道:“先养伤吧。”
他的每一次“罕见”、“可贵”和“破天荒”,都落在这个叫做云骇的人身上,非论是笑还是怒。
那些年因为他,花家变得很有些名誉。
阿谁少年从墙头翻下来,跳进连廊,一把拽住他叫了一声“师父”,跟着便佯装萧洒地说:“你如果悔怨带我返来,大可说一声,我自行拜别便是。”
如此脾气一向持续了好久。
兵戈刀剑总免不了参议较量,加上东南多城镇,修士之间来往渐深,最早的门派就肇端于此。
也不知是因为“故交”渊源,还是因为手上的撕咬和血让他感知到了对方的宣泄和痛苦。
他最多像当年承丹药先生所托一样,偶尔下人间时探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