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1页/共4页]
眼看着熙宁五年的寒食节快到了,得有三天不能起火生灶,孟府高低忙着蒸枣糕,煮寒食粥,存熟食。靠着东角门的听香阁里,庑廊下偶尔拂过的柳条儿早已碧玉妆成绿丝绦。七岁的孟九娘坐在暖阁里的一张黄花梨小矮凳上,小脚够不着地,正拿着一把剪刀,两只胖嘟嘟的小手交叉握着,使出了吃奶的力量咬牙切齿地剪柳枝条。
车厢里广大温馨,琉璃灯照得透亮。女使梅姑倒出三盏热茶,又从食盒里盛出三碗寒食粥并各色点心放到矮几上:“娘子们且用一些点心茶汤,这里到开宝寺得好两个时候。”九娘接过茶盏低声道了谢,只当没瞥见七娘挑衅的眼神。
王玞没想到本身重生了,这辈子竟比宿世更加不利。
林氏见她这幅闷声葫芦的模样,又恨又气,忍不住上前拍了她一把:“你啊!让你去奉迎奉迎娘子,说你你不听,教你你不会!看看,这很多柳条,偏要你来剪!不利不不利?”越说越气,甩手出了门。
注:
“十七娘现在贵为宰相夫人,她最驯良不过,年纪又小,娘子好好说道,大师亲戚一场,总能好好相处。何况我们也是去祭奠九娘的。”梅姑圆圆上上老是笑眯眯。
他在树下,看阿谁她的背影。而她,在窗内,看他的背影。十年伉俪,不过如此。
慈姑把枣糕放在白瓷碟子里,给她倒了杯热茶,拿起剪刀剪柳枝,眼看着小人儿一只手拿着小帕子等着上面,另一只手悄悄拈起一块枣糕,小口小口地吃着,人坐得笔挺,说不出的文雅都雅,不由得叹了口气:“小娘子出了痘,这端方真是一等一的好,老夫人跟前长大的六娘也就是如许了,可惜你命不好啊。不晓得哪个黑心眼的,偏说府上七岁的娘子剪的柳条插在门上才气灿烂门楣。迟早有报应!”说完朝着西边呸了一声。
东角门外,细雨菲菲,三辆牛车已经候着。三房的娘子程氏正踩着脚踏上车,娇美荏弱的阮姨娘殷勤地替她提着裙摆。程氏所出的七娘还没熟醒,打着哈欠。阮姨娘所出的四娘孟娴正柔声细语地同她说着话。几个撑着油纸伞提着灯笼的侍女小厮肃立着。
翻开帘子,慈姑伸手将九娘抱下车来,见她只是眼眶微红,忍住了没哭,嘴里轻念了声:“阿弥陀佛!”
如许的小打小闹,九娘怎会放在心上,她想着她宿世的儿子,她想见见他,阿谁从小夜夜要赖在她怀里滚几滚才肯跟乳娘去睡的肉团子,咬动手指头俄然冒出恍惚的第一声“娘”的小人儿,在她手里一日日长大,开蒙,进学,最后含着泪将一颗小小头颅埋在她手里,哽咽着反复着同一句话“娘,娘,求你别丢下阿昉”的大郎,是她重生以来心心念的盼头。
梅姑急道:“娘子!小娘子们都在呢。”
寺庙门口的知客已迎了上来施礼:“东阁这厢请了。”
堂堂眉州青神王氏一族的高傲、长房嫡女、间隔宰相夫人一步之遥的王九娘王玞,现在变成了汴梁翰林巷孟府庶出三房的庶女孟九娘,庶上加庶,七岁了连个名字都还没取,过着天差地别的日子,这日子另有点看不到头。
苏瞻,天然是会娶了她的,公然,娶了她。
梅姑笑道:“娘子要见宰相表哥,该欢畅才是。”
九娘靠在角落里假寐,一声不吭。内心头却模糊有根刺在扎着,眼睛有些涩。偶然候,女子还是笨一点傻一点才好,起码能够被骗到死。可她偏生太聪明,连自欺欺人都做不到。
一旁的七娘闻声了,哼了一声:“她算哪门子的表妹——”却被她的乳母握住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