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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鹿原》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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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第1页/共4页]

已是秋末冬初,白日短促到巧媳妇难做三顿饭的季候。太阳坠入白鹿原西部的原坡,一片羞怯的霞光腾起在西原的上空。白嘉轩双手拄着拐杖站在地头,瞅着鹿三一手捉着犁杖一手扬着鞭子悠悠地耕翻留作棉田的地块,黄褐色的泥土在犁铧上翻卷着;鹿三和牛的背影垂垂融入西边的霞光里,又远远地从霞光里劈面奔到他面前来了。白嘉轩手心痒痒腿脚痒痒喉咙也痒痒了,想攥一攥犁杖光滑的扶把儿,想踩踏踩踏那翻卷着的泥土,想放开喉咙呼喊呼喊牲口了。当鹿三再犁过一遭在地头回犁勒调犍牛的时候,白嘉轩扔了拐杖,一把抓住犁把儿一手夺过鞭子,说:“三哥,你抽袋烟去!”鹿三嘴里大声憨气地嘀嗒着:“天短毬得转不了几个来回就黑咧!”最后还是无法放下了鞭子和犁杖,很不甘心肠蹲下来摸烟包。他瞧着白嘉轩把犁尖插进垄沟一声呼喊,赶紧奔上前抓住犁杖:“嘉轩,你不敢犁地,你的腰……”白嘉轩扒开他的手,又一声呼喊:“得儿起!”犍牛拖着犁铧朝前走了。白嘉轩转过脸对鹿三大声说:“我想试火一下!”鹿三手里攥着尚未装进烟末的烟袋跟着嘉轩并排儿走着,担忧万一有个闪失。白嘉轩很不高兴地说:“你跟在我中间我不舒畅。你走开你去抽你的烟!”鹿三无法愣住脚步,眼睛紧紧瞅着垂垂融进霞光里的白嘉轩,还是攥着空烟袋记不起来装烟。

冷先生瞥见白嘉轩泛红的神采蓦地变得如同一张黄表纸,佝偻的躯体狠恶地抖颤了一下,把夹在指间的卷烟挤成了弯儿,在那一霎间眼睛睁大到失神的程度。这统统都没有超越冷先生的预感,白嘉轩没有热血冲顶当下闭气已属万幸。他终究说出了这个难以开口的闲话。白嘉轩很快规复过来,冷着脸问:“大哥依你看,这是果有实事,还是有人给我脸上抹屎?”冷先生说:“我看都不是。闲话嘛你就只当闲话听。”白嘉轩又问:“你听谁说的?这话是如何嘈出来的?”冷先生轻描淡写地说:“俗话说‘露水没籽儿闲话没影儿’。”白嘉轩摇点头说:“凡是闲话都有影儿!”

“我怕你招不住这个闲话。兄弟你听到这闲话先不要活力。这闲话给你不说不可,说了又怕你抵挡不住……”

“虽则是一句闲话,可不是普通的闲话。”

晚餐后在厅房东屋老娘的住室里,白嘉轩临时决定调集一次全部家庭成员的集会,孝文和三儿子孝义是他叫来的,老二的媳妇由仙草奉告,作为这个家庭非正式的倒是不成或缺的成员鹿三,是他亲身到马号里去请来的,并且被谦逊到桌子那边的一张简易太师椅上,两个媳妇规端方矩坐在婆的已经开端煨火的炕边上。白嘉轩说:“我的腰好了。”他侧转头瞅着两个儿媳说:“我在炕上窝蜷了整整一百零七天,你俩——大姐二姐都受了苦都尽了孝心都好。”两个儿媳得到家庭父老的嘉奖却感到惶恐,争相剖明这美满是做长辈的应尽的孝道等等。白嘉轩摆摆头就打断她俩的话:“你们还不晓得我一辈子最怯着啥?我不怯歪人恶人也不怯匪贼徒娃子,我不怯刻苦不怯着力也不怯迟睡夙起,我最怯最怕的事……就是死僵僵躺在炕上,让人服侍熬汤煎药端吃端喝倒屎倒尿。”一家人沉默,只要老母亲白赵氏在炕头动了豪情:“你是个罪人!”白嘉轩接着说:“我是个罪人我也没法儿,我爱享福我由不得着力下苦是生就的,我干着活儿浑身都痛快;我如果两天手不捉把儿不干活儿,胳膊软了腿也软了心也瞀乱烦焦了……”白嘉轩说到这里停顿一下,然后慎重地说出想要奉告每一个家庭成员的话:“我说前头这些话的意义,就是说,从明天开端,你们再不要围着我转了。你们大家该做啥就去做啥,屋里人该纺线的纺线,该织布的织布,该缝棉衣的缝棉衣,外边人该做的地里活就尽着去做,孝文你跟你三叔犁完花(棉)田接着翻稻地。牛犊你喂槽上留下的牲口,叼空儿推土晒土,把夏季的垫圈土攒够,谨慎捂一场雪。地一上冻就从速套车送粪。把这些活儿开消利索,轧花机就要响动了。一句话,本来的日子咋过从明日开端还咋过。我嘛——好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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