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第1页/共4页]
辟作学馆的西边三间厦屋里,摆满了门生从自家屋里抬来的方桌、条桌、长凳和独凳。白嘉轩的两个儿子也都起了学名,马驹叫白孝文,骡驹叫白孝武,他们天然坐在里边。鹿子霖的两个儿子鹿兆鹏和鹿兆海也从神禾村转回本村塾堂。男人们不管有没有后辈就学,却一齐都插手了书院开馆典礼。
白嘉轩提出的一个大胆的计划获得了鹿子霖利落的呼应:凡是在祠堂里敬香火的白姓或鹿姓的人家,凭本身的产业随便捐赠,一升很多,一石不拒,实在拿不出一升一文的人家也不指责。修复祠堂的主旨要充分表现县令亲置在院里石碑上的“仁义白鹿村”的精力。不管捐赠多少,修复祠堂所需的粮款的不敷部分,全由他和鹿子霖包下。白嘉轩把每家每户捐赠的粮食记了账,用红纸誊写出花名单公布于祠堂外的围墙上,每天记下花消的粮食和钱款的数字,内心总亮着一条戒尺:不能给祖宗弄下一摊胡涂账。全部预算下来,全部村民主动捐赠的粮食只抵全数所需的三分之二,白嘉轩和鹿子霖两家合包了三分之一。
这年夏收以后,书院开学了。五间正厅供奉着白鹿两姓列宗列祖显考显妣的神位,每个死掉的男人和女人都占了指头宽的一格,全部神位占满了五间大厅的正面墙壁。西边三间厦屋,作为书院,待今后门生人数生长多了装不下了,再移到五间正厅里去。东边三间厦屋居顶用土坯隔开来,一边作为先生的寝室,一边作为族里官人议事的官房。
改成白姓的老迈和改成鹿姓的老二在修建祠堂的当初就立下端方,族长由长门白姓的子孙秉承下传。原是仿效宫廷里天子传位的铁的法例,属天经地义不容置疑。老族长白秉德身后,白嘉轩顺理成章继任族长是法定的事。父亲过世后的头几年里,每逢祭日,白嘉轩跪在主祭坛位上祭奠祖宗的时候,老是由不得内心发慌尻子发松;当第七房女人仙草顺利生下头胎儿子今后,那种两端发慌发松的病症不治自愈。现在,白嘉轩怀里揣着一个修复祠堂的详细周到的打算走进了鹿子霖家的院子。
两个孩子已经长到该当退学的春秋。这两个儿子长得非常相像,像是一个木模里倒出一个窑里烧制的两块砖头;固然春秋相差一岁,弟弟骡驹比哥哥马驹不但显不出低矮,并且比哥哥还要细弱浑实。他们都像父亲嘉轩,也像死去的爷爷秉德,全部脸部器官都尽力鼓出来,鼓出的鼻梁儿,鼓出的嘴巴,鼓出的眼球以及鼓出的眉骨,固然年纪小小却已显出那种以鼓出为表征的雏形底坯。跟着春秋的增加,这类鼓出的脸部特性将愈来更加凸起。
仲春里一个平平安好的凌晨,春寒料峭,街巷里又响起卖罐罐馍的梆子声。马驹和骡驹闻声梆子声就欢叫起来,拽着奶奶的衣衿从上房里屋走出来。白赵氏被两个孙子拽得趔趔趄趄,脸上却弥漫着慈爱温厚的笑容,两只手在衣衿下掏着铜子和麻钱。嘉轩跷出厦屋门槛,在院庭里挡住了婆孙三人的来路:“妈,从本日今后,给他俩的偏食断了去。”白赵氏慈和的脸顿时沉阴下来,瞅着儿子,明显是料想不及而愣住了。嘉轩解释说:“不该再吃偏食了,他俩大了。人说‘财店主惯骡马,穷汉家惯娃娃’。我们家是骡马娃娃都不兴娇惯。”白赵氏似有所悟,脸上泛出活色来,低头看看偎贴在腰上的两颗敬爱的脑袋,扬起脸对儿子说:“今个算是尾巴巴一回。”嘉轩仍然不改口:“当断就断。算了,就从今个断起。”白赵氏把已经码到手心的铜子和麻钱又塞进大襟底下的口袋,愠怒地转过身去:“你的心真硬!”马驹和骡驹窝火委曲得哭丧着脸,被奶奶拽动手怏怏地往上房里屋走去。